王怀超（资料图）

政协委员王怀超：政治体制改革需胸襟 不能有一己之私

2013年3月5日，全国政协委员、中央党校科社教研部主任王怀超教授在接受对话时指出，当前影响我们社会安全的重大问题主要有四个：一是腐败问题；二是贫富差别过大问题；三是政治改革问题；四是生态环境问题。

王怀超同时表示，新一届政府在法治制度建设层面，陆续还会推出一些规章、措施以具体落实，实现治国理政从“人治”到“法治”的转变，有望进一步得到推进。

对话主持：陈芳

家宝同志这几年干得很累

问：你对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怎么看？

王怀超：这是本届政府的工作总结报告，主要是回顾总结五年执政的历程及经验。总体来说，此次政府工作报告比较全面，比较平实，有经验、有问题、有建议，比较实，没多少空话、套话。这也反映了家宝同志这一届国务院“掌门人”，对国情、民情、党情，有比较深入地了解，头脑很清醒。

报告讲成就讲经验是必要的，但对于存在的问题与挑战也应该展开讲讲，作些分析，甚至作一点自我批评，这对国家下一步发展有利。

客观说，家宝同志这个人比较亲民，比较勤政，比较公正，所以他这几年干得很累。据说，他几乎节假日没有休息过，都在工作，几乎不回家，就在中南海住，干得很苦。其实一个大国总理应该怎么做，还有研究的必要。

对他这几年的辛劳，大家充分理解，表示衷心感谢，政府工作报告后掌声很长，家宝同志鞠了三次躬，表示感谢，这是一种肯定和安慰。掌声持续很长时间，我看大家还是发自内心。

政治体制改革等问题处理不当会引发全局性灾难

问：中国目前面临的主要问题有哪些？

王怀超：我觉得中国当前面临的紧迫问题主要有四个：第一是政治体制改革问题，包括社会体制改革，不能再这么拖下去。改革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喊攻坚时期喊了很多年，攻坚时期应当有攻坚的气魄和措施，光喊怎么攻？就像打仗一样，得迎难而上。经济改革走得已经很远，政治体制改革跟不上是不行的。

改革到了什么程度？所有问题无论经济领域问题、政治领域问题、社会领域问题和文化领域问题，没有政治体制改革就没法前进，这是一体的。该下决心了，不下决心不行。

第二是贫富差距问题。三十多年来我们更多是注重生产，对分配注意不够。小平同志1994年有一个忠告，他说原来以为中国压倒一切的问题是解决贫困，经济发展起来后，其他问题就好办了，现在看来发展起来之后引发的问题不比不发展少，比如分配问题就大得很，搞不好会出问题。这是他1994年的忠告，没引起重视。

这十年，分配政策变化不大。在生产力水平比较低，比较平均的情况下，问题不大，分配方案迟迟没出台，出台后大家一看，太原则，太简单，没有具体措施。财富过快过多得向少数人集中，长期不采取措施，会引起全局性问题。

第三是腐败问题。十八大和前不久的中纪委会议已讲到家了，不正视腐败问题，甚至会亡党亡国。前不久习近平讲，中国面临的问题很多，最要命的是腐败问题，他说要以踏石留印、抓铁有痕锲而不舍抓下去，坚决遏制住，至少把它控制在社会能容忍的范围内，“苍蝇”“老虎”一起打。

第四是生态问题。生态环境问题这么严重，北京雾霾已经严重影响人民健康，中东部被雾霾和沙尘暴笼罩。此次政府工作报告没有对此进行回应，很不应该。这已经不是理论问题，而是直接影响健康，不是短时期，也不是小范围，而是全局性问题，是大自然对我们几十年掠夺式开发的惩罚。前些年过分注重生产和GDP，大自然开始报复。

这四个问题威胁到社会安全，哪一个都是全局性的，处理不当都能引起全局性灾难。群体事件多数都是因为这些引起的，如土地开发、环境保护、分配不均等。

其实引发西亚北非的危机的导火索很简单，就是一个小青年，大学生毕业找不到工作，一个农村孩子不愿意回乡，就在城市摆地摊，城管说不行，把东西没收，他感到没法生存又不想回家，就买了两瓶汽油到广场一浇，自焚，引起与他同样情况的人聚集，主要是青少年，几十万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社会危机不好收拾了。

这些人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有知识没工作，一种是有力气没工作。也就是咱们现在的农民工和大学生，最小的十二三岁，江苏启东事件，四川什邡事件的主力都是年轻人。他们有力气，有知识，没工作，就无事生非，几十万、上百万就不好收拾了。也就是说，西亚北非面临的问题我们都有，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再比如贫富差距、腐败问题，埃及穆巴拉克家族和集团2010年占有的财富占全国财政收入的近1/4，埃及总共两千多亿美元，穆巴拉克家族占600多亿美元，我连工作都没有，你那么腐败，贫富差距那么大，一公布于众，问题就大了。

真正掀翻西亚北非某些政府的就是腐败、贫富差别，再加上失业。这三个问题中国都存在，区别在于程度不同。我们的经济还在快速发展，有问题但还在发展，一旦经济停滞，这些问题就会爆发。因此，社会危机已经不是一个理论问题，是非常现实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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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政治体制改革需要胸襟 不能有一己之私

问：政治体制改革已经提了很长时间，有过不少争论，核心应该是什么？

王怀超：政治改革的核心问题就是规范权力。经济改革的核心是市场经济，政治改革的核心是权力。政治学就是研究权力运作规律的学科，具体来说，政治体制改革主要解决三个问题，没那么复杂。

一是扩大民主，扩大政治参与，即让更多人参与决策，使决策更符合实际，更多的人参与管理，使决策权和管理权不要集中在少数人手里。比如在社会上是扩大公民参与，在委员会中是扩大每一个委员参与，在党内是扩大党员参与，这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一扩展就没那么简单。

民主的本质就是按照大多数人的意见，把大多数人意见变成决策，让大多数人管理。道理并不复杂，不用怕这个东西。

第二，监督。在当代不管什么制度，公共权力最后还是由少数人代表大多数人行使，因为权力一旦产生就脱离人民，而腐败就是用公共权力谋取私利，因此，公共权力必须要监督。西方是把执掌权力者想象成恶人，千方百计立法限制他们，中国正好反过来。

第三，法治。西方发达国家政府换届一般比较平稳，因为他有一套制度安排，不管谁当总统，社会照常运行，只能增加一点个人色彩，一两个月选不出总统都没事儿。制度化运作就是一个社会的运转靠刚性的制度，不是靠个人。

政治改革就是要解决这三个问题。为什么不敢干？根源在哪？第一，怎么处理党和政府、公民社会的关系问题。中国政治制度的核心是共产党，党是领导核心，而政治改革是要还权于政，还权于社会，还权于民。如何适当分权，比较困难。

第二，政治改革缺乏一个参照系。经济改革思考十几年，最后选择市场经济，起初不敢，后来就搞了，市场经济的本质是一种资源配置手段，他们能搞咱们也能搞，实际是借鉴西方的经济管理。而政治改革呢？自己的政治体制是改革的对象，苏联垮了，西方有一套坚决不能学，那怎么改？没有参照系，最后搞到哪里去？不知道，目标不清楚，就不敢动，只能就这么拖着，哪个方面实在不行就改变一下。

改革是以邓小平为首的高层发动的，刚开始改革都在基层，改到今天改到掌权者自己，改革的发动者成为改革对象，改到了国务院、中南海，这就需要胸襟、气魄，需要从国家大局出发，不能有一己之利，一党之私，难在这里。

问：但中央在政治层面对西方还是很排斥的。

王怀超：中国没必要也不可能全盘西化，事实上，西方也不一样，英国的和法国不一样，法国和美国也不一样，中国要搞市场经济肯定有中国特色，要走民主政治也必然有中国特色。本国国情、国民素质、历史文化传统必然给制度打上烙印，这也是规律，全盘西化不可能，这是伪命题，只能借鉴。

我的主张是不管东方西方，只要有用就拿来，怕什么？电灯是西方的，你难道还点蜡烛？治国理政方式没有阶级性，就是管理人群，管理公共事务的办法、措施，就像当年把市场经济说成资本主义，其实，它只是一种调控经济的手段。这不仅仅是知识问题，而是胸怀问题，世界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同制度的国家之间相互借鉴，相互依存，这是事实。

实用主义没啥坏处，实用就是务实，管用我就拿来，博采众长才能更好地发展自己，道理很简单，所以说什么“左右”，没有意义，无非是激进一点，还是保守一点，只不过是思维方法、知识结构或者看问题角度不同，“左”和“右”在目前没有意义。互联网的左右之争没有意义。

问：“左”和“右”的争论会不会对决策层产生影响？

王怀超：决策层基本不会听“左”的，也不会听“右”的，“左”“右”之争可以休矣！

新一届领导有望进一步推进“人治”到“法治”转变

问：你如何看待新一届中央领导十八大以来的表现？

王怀超：开局不错，关键要保持，大家拭目以待。现在思路已经理清，工作部署基本形成。总的来看，执政风格和工作作风已经显现，切忌运动式，一阵风，运动靠不住，制度才可以持久，制度建设要紧紧跟上，制度是关键，可以长远。

习近平和李克强的总体素质不错。他们有法治观念，执政理念、思维方式比较新，工作作风平实，被寄予厚望。

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国家，法治建设应该是根本的建设。我这次的提案就建议在全社会进行一次全面系统的法治教育，中央政治局直接抓，使国人树立起规则意识。

问：你认为本届领导集体会带来哪些变化？

王怀超：十八大对法治很重视，鲜明地提出要把法治作为治国理政的基本方式，要官员依法办事。李克强本身是学习法律出身，有依法执政的思维习惯和行事风格。习近平也很重视法治，他在浙江工作时，下去调研经常带一两名律师，碰到问题就询问他们按法律应该怎么办。他们有这个“弦”。可以预料，在法治制度建设层面，陆续还会推出一些规章以具体落实。实现治国理政从“人治”到“法治”的转变，有望进一步得到推进。

我估计民主会逐步扩大。因为市场经济必然要求民主政治，这是不以哪个人或集团的意志为转移，市场经济天然需要法治，否则搞不下去，着眼全球，还没有哪一个国家在人治环境下搞好市场经济。经济多元、利益多元、社会多元、观念多元，要求政治必然多元，只是过程长短问题。

我们已经走上市场经济、民主政治和法治国家的不归路，再退回去已经不可能，倒退是没有出路的，所以只能逐渐走向民主政治，走向法治，这需要一个发展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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