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袭警频发，种族问题还是社会问题？

在路易斯安那州和明尼苏达州警察相继枪杀非洲裔美国人之后，7月7日在达拉斯有罪犯开枪袭警，造成5名警察死亡。17日在路易斯安那首府巴吞鲁日，警察再度受到枪击，3名警察死亡。值得我们思考的是，这一现象背后到底是种族关系问题还是社会经济问题？

作为一个多族群构成的移民国家，美国民族认同的核心，除了英语这一共同语言和众人接受的政治意识形态，就是绝大多数人欣赏和实践的一整套中产阶级价值观，譬如重视个人奋斗，崇拜成功和对成功充满信心。即便是曾经受到过严重歧视的少数族群，譬如亚裔和黑人，也都信奉这套价值观。黑人的成功早已不是个别现象：黑人人口的70%左右业已进入中产阶级，其中不少人甚至成为社会精英。这方面最突出的例子自然是奥巴马总统本人的经历。在法律上和文化上，美国的种族歧视问题已经在相当程度上得到缓解。如果这样的看法属实，那么我们如何来理解今年夏天异常严峻的警民关系问题？

在与希拉里·克林顿竞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时候，伯尼·桑德斯曾经提出过两个很有意思的观点，其一是宣布自己是社会主义者，认为美国社会各种弊端的根源在于其经济社会结构。作为这一看法的延伸，他不赞成希拉里借助谈论种族歧视和文化多元来争取黑人选票的策略。他指出，仍然紧张的种族关系不能脱离其社会经济背景来认识和处理，否则就会掩盖住这一问题的根本原因，即美国资本主义蚕食中产阶级利益和扩大贫富分化的事实。

全球化促成美国制造业大规模迁移低薪的发展中国家。这对美国劳工阶层，尤其是对长期处于社会底层的都市黑人社区，冲击非常巨大，甚至对黑人的家庭结构也有严重破坏。没有稳定职业和收入的黑人青年不仅时常犯罪，也失去组建牢固家庭的能力。自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失业、婚外生育和吸毒贩毒构成一个恶性循环，催生都市黑人青少年中间与主流价值观格格不入的次生文化形态。一些黑人青少年的语言、服装、发型和肢体动作都有鲜明特点，譬如穿耐克等品牌的昂贵休闲服装和运动鞋，不喜爱穿正式场合应该穿的西服和皮鞋，走起路则摇摇晃晃，让路人侧目而视。一些青年喜欢的黑人说唱艺术，节奏强烈，其中有些歌曲内容具有反主流文化和反警察权威的鲜明色彩。在一些贫穷的社区，黑人青少年中间还有难以治理的黑帮暴力犯罪问题。这些社会和文化问题反过来进一步恶化了这些社区的青年教育，妨碍他们通过学习来适应经济结构的变化。

前些年在美国首都华盛顿通常很安全干净的地铁上，频频发生黑人青少年抢劫新型号苹果手机和耐克鞋的事件：一些还是中学生的小孩拿圆珠笔冒充凶器，抵住乘客的背，要求他们脱鞋和交出手机。对这种形态的次生文化以及严重得多的贩毒和暴力犯罪，警察作为典型的中下层中产阶级群体在价值观上很难认同之。其实大量警察本身就是黑人，但是他们在文化上与底层黑人的生活态度和习惯毫无相同之处，有些警民冲突中的警察并非是白人，而是黑人或者是属于其他少数族裔。

部分黑人以及其他弱势少数族裔当中的顽固性失业、婚外生育、单亲家庭以及派生的贩毒和暴力犯罪问题，不仅从一个独特的角度折射了美国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带来的社会问题，也透露了中产阶级以竞争和成功为核心的价值观难以包容弱者的特性。在所有发达国家里，美国的教育平等和社会福利至今仍然是做得最差的，而且整个中产阶级在华尔街为代表的金融资本的挤压下处境日益艰难。桑德斯希望借助国家调控来振兴教育和制造业，让最富有的人更多纳税，造成更加公平的社会环境。这种政策设想当然有利于美国社会的稳健改良和发展，也是在根本上改善警民关系和种族关系的正确药方。

我们的古代贤人墨子曾经提倡“尚同”，要求民众在思想、文化和行为上统一于共同的价值观，并以此作为服从各级国家权威的基础，即所谓“一同天下之义，是以天下治也”。在当今世界，在认可市场经济效率与合法性的前提下，真正具有正当性的“天下之义”难道不是拒绝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社会主义吗？

舍此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