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早餐不超350”管宰客，醒醒吧

近日，三亚政府将在春节期间对当地酒店价格管制。根据相关规定，客房价格原则上标准客房最高限价为每间每天5000元；早餐价格不超过每位350元，中晚餐价格不超过每位500元。

消息甫出，一时间网友议论如潮。地方政府违背规律，做一些干预经济的蠢事，这本没有什么稀奇。我读新闻有看网友评论的习惯，发现评论里一片骂声，这骂声里蕴含的信息比新闻本身更精彩，值得写一写。

第一种是明确反对政府干预。酒店餐厅只要明码标价，价格高得多么离谱也无可厚非。春节期间客流暴涨，酒店提价可以趁着旺季赚一笔钱，为什么和他们过不去？

第二种态度是支持政府价格管制，然而也是骂。骂政府惺惺作态，价格管制基本不起作用。他们认为客房的最高限价5000元，早餐价格350元，一般消费者达不到这个消费高价。政府说是保护消费者，其实还是站在酒店餐厅这边，价格管制似有实无。

第三种评论是中间派。他们认为酒店有自由定价的权利，同时不能任性涨价，上涨到让人瞠目的地步。客房每晚5000元既没有必要，也有宰客的嫌疑，适当管制一下还是可以。酒店业利益应受到保障，消费者也不应明显弱势。政府在市场经济中扮演裁判角色，不应该让某一方过分强大，交易显失公平。

作为坚定的市场派，我当然站在捍卫酒店经营权的立场上。道理很简单：酒店自由定价不仅是权利，同时是资源调配的信号。酒店涨价短期调节需求，长期吸引投资，促进供给增加。价格管制既无必要，必不能真正实现，徒增行政成本。

上述中的第三种观点看起来中庸平和，充满兼顾各方的大智慧，实际上是和稀泥，完全无益于是非辨别，仅仅是乡愿罢了。从后果看，其危害仅比极端管制派小一些。他们经常指斥坚定市场派“过分极端”，他们的方案则堪称完美。下面从经济后果看所谓“宽松管制”到底有哪些危害。

政府对酒店客房规定一个很高的限价，这个价格普通消费者够不着。毕竟很少人住店一天花5000元，吃早餐花300多。这是否意味价格管制徒有其表，酒店照样可以高价宰客。

事实并非如此。任何消费市场都会有高到咋舌的情况，只是普通公众和一般民众很少听说，或心底斥为“奢侈”。他们对高档消费的价格管制不以为然。每晚数千元的酒店客房其实并不少见，它服务于极少数人群，是酒店星级档次的体现。高价客房类似于广告，它吸引高端游客前来，使酒店声名和收入都能获益。春节期间，高档酒店随行就市地涨价，随着价格上涨甚至会提供额外服务。

管制消灭了提升服务的动力，额外收费也会出现，比如说餐饮质量缩水，赚饮红酒改为收费，泳池限时开放。管制不仅无助于降价，反而降低高端服务体验。高端服务是任何行业进步的先行者，价格管制只会起到阻碍作用。同样道理，很多人以为吃顿早餐不过是几块钱的事，酒店自助早餐动辄上百，岂不黑心？他们以为将价格限定在“合理区间”，酒店就能乖乖就范。殊不知此项服务的提高被忽视了。

细微的伤害由于不为公众所知，很多人不以为然：酒店服务没必要那么高档，高价本来就有水分，不妨少赚一点。他们不知道，宽松的管制也会造成实质的损害。酒店业是高度竞争行业，高端酒店日常成本很高，淡旺季效应尤其明显。酒店淡季的成本需要旺季的高额收入弥补。即便如此，仍有高档酒店勉力强撑。政府在酒店生意旺季时搞限价，无异于勒令冬季火锅店也和夏天同价，真要置其于死地也。

类似情形在低收入领域同样存在，其中以最低工资法为典型。提高最低工资将导致失业率上升，很多人都能理解。不少人认为：高标准的工资政策确实不好，低标准却没什么害处。将工资标准定在城市最低生活水平的线上，比如说月薪1000多元，就没什么。这个收入在北京仅够住地下室，吃饱饭都成问题，如果企业提供的工资连这都达不到，可见无良无耻、血汗剥削到何种程度，被罚至破产也不可惜，穷人还能找个好工作。

多年以前，我也以为极低水平的最低工资法没什么坏处。随着见识增进，我发现城市边缘有些流浪汉人群。他们或从边远山区而来，或因变故一贫如洗，吃了上顿无下顿。他们孤苦不依，语言不通，靠拾荒为生，甚至不免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这些人几乎没有劳动技能，管理难度又大。法律规定了最低工资，企业会优先考虑农民工、学生、刚进城的乡下娃，对于来历不明，粗鲁莽撞的“野人”通常拒之门外。

如果没有最低工资法，企业会以极低工资以招徕赤贫的流浪汉。这些工作通常没有技术难度，无须培训，随用随上手，开溜也没损失。这些人索取极低，暂时吃饱饭，赚一点路费车费，或是买身衣服鞋子。他们安顿之后往往就改变精神面貌，有能力找到更好工作。如果他们长期找不到工作，不免混迹于流浪汉行列。政府无意承认极低工资和这些岗位的合法性，犯罪团伙也会跑来争夺这些人。

我的一位朋友曾有这种经历，他的述说让我震撼：在我们平日所见的穷人之外，还有更多看不见的贫穷。那些貌似“合理的最低工资”，仍然具有很大杀伤力。仅仅因为杀伤利益在我们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外，就认为这种工资管制没什么大不了，未免太过狂妄。

回到三亚酒店限价的例子，我们再看看“折衷方案”。他们既承认市场经济，同时主张“合理限价”——所谓的合理尺度，完全取决于主流生活经验。这就是政府调控远不能和市场机制相比的原因。市场是这样一种机制：它通过价格灵活地配置资源，使交易者都能获益。看似不合理的背后，总有一套运行机制在支撑——它大大超乎我们生活经验。通过政府之手贸然“矫正”，效率往往更低，还会产生其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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