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拳”秒杀太极宗师，中国功夫只是神话？

文丨凤凰网主笔  张弘

中国传统武术打假第一人，38岁的徐晓冬秒杀“雷公太极”创始人41岁的雷雷。为替太极“正名”，29日傍晚，又有多名陈家沟太极拳师向徐晓冬公开发起战书。

一时间，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武术再度成为关注焦点。太极拳有没有技击性和实战性？中国传统武术是否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近现代以后中国武术的发展是否走错了方向？这些问题纠缠武术界很久，而徐雷比武让它成为了一个大众话题。

徐晓冬号称中国综合格斗MMA第一人，练了20年的搏击，“随着中国赛事的增多、网络的发达，我看到很多所谓气功大师，他们发功的表演，我认为都是假的，我就用我的影响力给大家揭发出来。” 雷雷曾经在北京什刹海体校练过散打，后来学杨氏太极拳，自认悟到了真道，遂开山立派，名曰“雷公太极”，曾经上过中央电视台的节目。从年龄上说，两人相差不大。但实际比赛中一边倒，很快结束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人们意料。可以预料，由于这一比赛结果，作为内家拳代表之一的太极拳现在饱受人们质疑。

在谈论太极拳及中国武术是否经打之前，不妨回顾一下1954年1月17日在澳门新花园的吴陈比武。其时，白鹤门三十多岁岁的陈克夫，与太极门年过半百的吴公仪隔空骂战，最后约定比武较量。因香港不许比武，双方遂约定在澳门比赛。此次比赛由澳门康乐会筹办，定名“慈善比赛大会”，本来是替澳门镜湖医院及同善堂筹款，不料香港石硖尾六村火灾，数万灾民急等求待救济，大会决定将这一慈善比武大会全部门票的40%救济石硖尾灾民。赛前，两人事先签约，并经过了澳门总督的批准，组织者向澳门总督保证不出人命。比赛中，两人都被对方击中，因陈克夫的鼻子被吴公仪击中，流血不止，双方打了两个回合，均全力以赴，使出了真功夫，组织者怕闹出人命，于是敲钟叫停，援引赛前约定“不许用脚”的规则，判双方“不胜不败不和”，二人握手退场。这一场耸动万人的擂台大战，只三五分钟即草草结束。事后，两人握手言和，竟然成了好友。需要说明的是，吴公仪正是杨露禅（杨氏太极拳创始人）的隔代传人。因为这场比赛引发了港澳两地的武术热，梁羽生开始创作《龙虎斗京华》，金庸稍迟开始写起了《书剑恩仇录》，新派武侠小说由此诞生。

中国的传统文化，历来有神秘和玄幻的一面，诸如星卜卦象之学，风水、气功甚至中医等等。信之者对其五体投地，例如，中华书局创始人陆费逵就参与扶乩。科学兴起之后，亦有人对包含中医在内，颇具神秘色彩的传统嗤之以鼻，认为毫无根据且不足为信。以武术为例，于志钧的《中国传统武术史》称，《易经》和先秦的诸子百家是中国武术的理论源头。现实中，一些武术名家说起武术理论来一套一套，令人肃然起敬。然而光说不练是假把式，武术要想获得承认，仅仅停留在理论层次就毫无说服力。庚子年间的义和团，号称练得神拳，请来神仙附体，即可刀枪不入。一时间，连慈禧和朝廷的大员也信之不疑，慈禧因此底气十足，居然同时向11国同时宣战。然而，与洋人几番交火，义和团的神拳被洋人的枪炮打得溃不成军，自此畏缩不前。其欺世谎言，亦不攻自破。

以此次的徐雷比武来说，在我看来，雷公虽然习太极拳，但并一定是中国传统武术的合适代表，他的落败，不能说明中国功夫徒有其表，也不能说明太极拳没有任何技击性和实战性。例如，有业内人士指出，雷雷练的并非格斗太极拳，并不适应实战。有人举出反证，称孙氏太极拳创始人孙禄堂早年习过形意拳和八卦掌，年近半百时，曾信手击昏挑战的俄国著名格斗家彼得洛夫，年逾花甲时，力挫日本天皇钦命大武士板垣一雄，古稀之年，又一举击败日本5名技术高手的联合挑战。因此，中国武术的技击性和实战性毫无疑问。

中国的传统武术源远流长，其产生和发展都与时代的发展和社会需求密切相关。在冷兵器时代，人们作战时用的都是刀枪剑戟和骑射之术等等，练出一身好功夫不仅可以谋得一个保镖、教头、镖师甚至看家护院的工作，甚至可以参加武科科举，此外还能从戎，到战场上杀敌建功。可想而知，那时的练武人，练的大都是真功夫。只练花拳绣腿的，大概只有梨园的武生和演员。进入热兵器时代之后，金钟罩、铁布衫也挡不住一粒子弹。一个神枪手，大概可以比得上多名一流武师。可想而知，愿意吃苦受累、流血流汗下功夫学武的人大大减少。

而我家祖辈们的经历，或许是习武之风渐渐衰落的明证。我老家在湖北云梦县隔蒲镇张家坡。父亲曾告诉我，我有一位太爷爷排行第六，他的武功练得很好，身手敏捷，村里人称他“六猴子”，打架斗殴屡战屡胜。因慑于五六十年代的政治运动而自杀身亡。我爷爷那一辈人习过武术，爷爷曾经讲述，有一个人功夫学得最好，但一旦遇上和外村人打架，这个人就因胆怯而畏缩不前，反倒是其他学功夫的人把外敌打得落花流水。我父亲生于1949年，他早年曾经习武。上世纪80年代在湖北云梦的农村老家时，他曾经向我演示一个扎桩的姿势，前脚虚点于地，身体半蹲，全身的重量落在后腿小腿上。扎桩不仅要看谁坚持的时间更长，还要看是否稳固。父亲扎桩时，六爷爷会用腿去扫他们的后腿，扫倒了说明不行，纹丝不动才叫稳固。但是，父亲这代人仅仅入了门，此后就完全放弃了习武。但可以想见，下这样苦功练出的真功夫，在实战性和技击性上应该不会太差。

然而在现实中，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由于中国文化的神秘性， 无论星卜卦象之学，还是风水、气功、中医，都不乏为了谋取利益而欺世盗名、鱼目混珠之辈。如张悟本、王林之流。作为传统文化的武术也不例外。真功夫固然厉害，但需要下苦功夫且坚持常年练习。上世纪80年底啊，由电影《少林寺》引发了全民性的武术热。有一阵子社会治安极差，打架斗殴不绝。离我们村三四里之遥的占坝请来一位武术教师，夏天晚上有电的时候在稻场练习。因为路途不远，我曾经去观摩过一次。几十人光着膀子练习同一套拳，有时齐声呐喊，显得颇有声势。但是，我后来没有听说占坝村有谁功夫特别厉害。那教师，十有八九不怎么高明，教的也可能只是花拳绣腿。近年来，由于互联网的发达，更是传出多起武术造假的事件，诸如使用太极推手“隔空打人”的闫芳等等。凡此种种，都无疑给武术抹黑。

更有武术行家直指近现代以来的武术制度和武术发展方向被误导。例如，武术的实战性和技击性被完全放弃，武术比赛练习的套路都是中看不中打的花架子，类似于体操表演。获得拳术冠军的选手，到拳击台上与泰森这样的拳王比赛，大概走不了两个回合。在新的形势下，武术要想获得新的生命与活力，与拳击、泰拳、跆拳道等运动一样，成为富有商业性和影响力的全球赛事，就必须重拾传统武术的精髓，以实战性和技击性为主，并且制定出一套可以具体操作的规则。然后，以此作为武术比赛的评判标准。有人说，即使有些武术只是花架子，也有强身健体的作用，而且兼有娱乐性和美感。显然，这是偷换了概念。武术诚然兼有这些作用，但是决非核心要素。武术诞生于中国古代的农业社会，在两三千年的发展中一直以实战和技击为主，它也是古代的战争技术。至于文人舞剑以助酒兴等等娱乐功能，从来就不是主流。在两军对垒之际，你死我活的厮杀中，花拳绣腿派不上任何用场，很可能因此丧命。而一身真功夫、好功夫却能奋勇杀敌，建立战功并保全自己。今天，我们的武术比赛固然不需要过分强调杀伤性，但无疑不能放弃激烈的对抗性和克敌制胜的功能。观众花了钱，是想看到激烈、精彩的比赛和选手们的真功夫，而不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或者戏曲舞台上的翻跟头甚至街头杂耍。

如果中国武术不能摘下其神秘的面纱，洗去其玄学的色彩，以实战性和技击性的真实展现获得民众和观众，那么其存在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将大大降低，绣花枕头和南郭先生将继续畅通无阻，其式微也就指日可待。如果武术家和相关部门不想让富有活力的武术沦为需要保护的物质遗产或非物质遗产，就必须调整武术的发展方向，改革现行的武术比赛规则，抛弃那些花架子，以强调真功夫为主。否则，人们更乐意观看用特技制作的电影和和电视，以及写手众多、数量庞大的网络玄幻小说——据南方周末报道，一美国小伙儿因为迷恋中国的这类玄幻小说而戒掉了毒品，其魅力可见一斑。而我们现在还没有听说，有谁因为观看花架子的武术表演而戒掉毒品。

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不相信中国武术只是可望不可及的神话，一旦用于实战和对打，就不堪一击。徐晓冬声称，他将继续约战马云保镖李天金，以及武僧一龙等人。焦作陈家沟太极王家拳传人王占海对徐晓冬发出应战书，太极拳能否用于技击和实战，且待下回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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