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说史•上海女子爆骂事件和大都市戾气

前几日，上海出现了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一名上海女子与车主发生骂战。作为一名女子口中污言碎语不堪入耳，最后甚至让使馆也跟着道歉。而在中国人民心中上海人准确地说是上海妹子一直有着精明小资的印象，为何上海的妹子们突然之间变得如此泼辣？

上海女子爆骂事件视频截图

其实仔细回想我们会发现这并不罕见，在网上和网下生活中已经发展出一部分自诩纯正上海人自称“蓝光”，将外地来沪的人群贬称为“硬盘”。他们对“硬盘”的各种诅咒和唾骂比起本次女子骂车主来不遑多让。除开各地并不罕见的地域歧视外，为何会如此怨毒和这样戾气横生？这其实和上海的历史有关。

上海滩的繁荣让人口变得极为拥挤

众所周知，上海的发展伴随的是欧美殖民者的租界史。其原理也很简单，因为有洋人军队的保护。在太平天国起义期间，无论正反双方手底下都是不干净的，尤其对富人人群而言更是如此，直到今天，浙江的一些地区骂人都是“一脸长毛相，迟早要杀头”，可见当年的兵灾是多么的深重。以苏州市为例，太平天国之前的人口和今天的户籍人口相差无几，而且其产值很大程度来自郊县，某种程度可以说打击是永久性的。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其富裕人口大量迁徙上海，造成财富和人口的双重流失。据统计，仅仅是1860-1862年就有折合650万银元的资本涌入上海市。

旧上海的缩影

而人口和财富大量涌入的副作用今天大都市的市民都会有体会，那就是--房价激增。在鸦片战争刚结束时一亩地，通常只值十几两银子，最多不过二三十两，但是到了1862年一亩地竟然可以卖到惊人的一千二百两银子！其涨幅之惊人，就算是今日之上海也是有所不如。而原本上海的租界，人口只不过区区数万人，一直到太平天国运动结束，人口已有十多万。

在太平天国之乱结束之后，迁徙到租界的富人们愕然发现，欧美国家对于资本运作的先进之处完爆我大清几十条街不说，只需要和列强处理好程序，就能获得洋人军队的保护，远比代表我大清的“曾剃头”之类的靠谱。于是，不少人并没有选择在在战后返乡而是留了下来。

到清朝灭亡为止，租界人口已有百万之巨。根据解放后的统计，鸦片战争到内战结束为止，上海市的人口增加了足足九倍！

随之而来的就是新的问题了。上海迅速繁荣，向往大上海生活的人们给这座城市带去了大量财富的同时，巨量的人口拥挤在租界之内，也让每个人平均的住宅面积变得十分的小。

以笔者幼时所住为例，本人家住卢湾区复兴中路（现已并入黄浦）。家庭住宅有多大呢？算上笔者三代同堂，阿爷阿娘住在阁楼上给子女孙儿腾地方，但就算长辈如此牺牲，父母与笔者也只能挤在不到20平米的小屋子内。所有的煤气和灶台等都是整幢楼里七户人家共用的，楼梯也不像今天是石制的而是木头的，每次拜访邻居上下跑动的时候总有会把楼梯踩踏的错觉。

而狭窄的居住环境也无疑会让人的脾气变得暴躁无比，那时候哪里磕了碰了就发生视频中的“骂战”是屡见不鲜的，不过上海人有个好就是对他人的私产非常尊重，公用的外，各家的柴米油盐之类的是不会去动的，哪怕是几十年的老领居。

父辈口中的闸北是个地道的贫民区

但就是如此糟糕的环境，依旧不是上海最差的，虽然比不得不远的别墅（那里是真正的上只角），但是对比“下只角”闸北区的“江北窟”已经是上好的地了。那里在民国时期即为赫赫有名的治安老大难，由于人口主要构成为江北的难民，除了自身性命什么都没有，因此江北人的集聚地也被公认为“脏乱差”的。如果说租界里的黑社会都是山口组这种已经洗白给政府做事，那么杨浦、虹口、闸北等地区的流氓都属于“原始积累阶段”，而人长久居住于此，说实话能够沐浴到大上海的现代城市文明，进而变成翩翩君子反倒很难想象了。

历史上的雷同情况

不过，同样的例子自然不只有上海而已。以发达的欧美日本为例，那些暴力团伙也往往不在乡村扎堆。16-18世纪是大英帝国走上巅峰的时期，这点稍微了解历史的童鞋们应该都懂得。而其成功的基础便是自下而上整个社会的大变迁，之前的农业社会全世界都是以各种手法把农民固定在土地上，稍微大点的国家基本都是农业人口占据主流。不过，英国人确是少有的将人口流动放开的国家，这就导致在16世纪以后大量的乡村人口开始往城市聚集（这点中国人一定不会陌生）。最后，这股力量催发了改革，引爆了工业革命，帮助英国登上了世界霸主的地位。

但是，大量人口聚集在都市也给英国社会增添了极大的变数。麦克法兰教授调查了伊丽莎白执政期间的英国犯罪问题，发现了他们之中农民只占据了7.5%，工商业者占据了25%，工人却占据了足足50%！

雾都孤儿以夸张的手法描述了那个时期

而同属于大都市又与大上海同种同文的香港更是极好的例子。虽然，因为各种原因港台同胞一直和大陆网友在网络上骂战，但是细心点我们会发现，摒弃掉无意义的政治话题，在AB站，在各种论坛，只要不要故意招惹，台湾人其实戾气并不严重，但是香港人就明显火气旺盛的多。在港的大陆学生或者游客和香港人发生口角的几率也远比台湾人大得多。

影响城市生活的副效应

究其原因，仅仅是上文所述的住宅变得狭窄、糟糕的生活环境吗？当然不是这么简单，还有个更为重要的原因便是城市的信息远比农村发达。

当一个农民工在农村的时候所挣得的收入是绝对不能和在上海或者伦敦这种大都会相提并论的。不说他处，就上海市的农村以收入水平而言自然冠绝全国，但是在上海市大规模动迁之前，没有拆迁费的本地人是没有城里的上海人富裕的（注：上海市区主要为宁波等地移民为主，郊区是58年后并入的，居民多为本地人，本文随上海习惯以本地人指代）。而且，作为大都市的市区再不济卫生条件要远比那时候的农村来得好。但是，本地居民在乡村的时候绝少听闻有着市区这么严密的黑社会组织（注：杜月笙来到上海后才入的黑帮）。因此，城市相对于农村戾气更重的原因，除了生活环境相对狭窄之外，便是因为城市有着远比农村更为严密的社会分层和更多的信息源。以心理学家阿勒德的说法，人类行动的一切目的都是因为自身的自卑，而人类自卑的根源不仅仅是因为和他人的对比，也因为城市有着乡村所完全不能企及的诱惑。

不久前风靡全国的《你的名字》，女主角极度向往大都会

在互联网没有普及的时代，一切的信息的来源只能通过电视和周边，而农村地区交通极为不发达，哪怕是发达的今天从上海的远郊赶到市中心，所需要花费的时间都要比上海去苏州的更长。这种状态下，自然不会有很多的商家去那里“自讨苦吃”，可能生活状态比《你的名字》中那个偏远的村庄强不到哪里去。这种环境下，就算你的收入再高也没有太多可供消费的场所，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对比就要差了许多，尤其是市场尚未完全开放的年代，很多人心中金钱更多的是个数字概念而已。

而上海不但很早就有着相当繁荣的商业环境，信息也是极为发达的。早在民国时期，一部好莱坞电影刚在欧美上映没过几天上海就能看到同样的版本了。很多人误以为上海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上海消费贵，生活节奏快。其实不然，至少对于笔者这种出生于上海市的人来说，家里有住房，物价其实也并不比其他城市来得昂贵，只要愿意4000-5000元一个月完全能过的很舒服了，可以说所有的烦恼皆来自于对于自身的不满足。而视频中的是为女性，社会并不要求她们购买婚房，那在理论上更是不应该有任何的烦恼才是。

最后，笔者作为上海人很高兴的一点就是我们的生活环境已经完全变了，2015年人均住宅面积就达到了35平米，数倍于我们的父辈了。我们会回忆童年那个伴随我们长大的弄堂，我们的石库门房子，甚至是闸北区的棚户，但是相信没有愿意回去住了。相信未来，当社会进步人们能对自身的自卑更有控制，届时这种不雅视频也会消失。

责编：马钟鸰 PN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