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广不相信眼泪，小城市就信？

《北上广不相信眼泪》一开播，家乡的远房表姐给我打来电话：

“你看，早就劝你回来，大城市有什么好？没人情味！”

表姐不是第一次劝我回故乡，在她看来，大城市太冷漠，在北上广“飘”的这些年，我“受苦了”。

苦吗？

似乎是的。

刚去广州的那年，30多度的初夏，八个女孩挤在一套房子里，我连床也没混上，床垫铺在地上对付了两个月，半夜被痱子痒醒，正好与穿堂而过的大老鼠面面相觑；

工作最紧张的冬天偏偏需要跑医院，4点起来踩着高跟鞋去排队，在蒙蒙亮的天色下瑟瑟发抖地化妆，挂完号冲上地铁准时上班，几个月都没人发现。

还有太多北上广的年轻人共同的体验：在地铁里挤成纸片，在格子里加班到深夜，没时间恋爱，摇不到车号，买不起房子，挤不进学校，望着整个城市的灯火通明，却只能咬牙孤身向前……

表姐觉得这不可思议。“你堂哥在广州，为什么不住到他家里？”“你就不能找找关系，没本事的人才排队！”“那么多同学朋友，就没人介绍个对象？”

听多了这样的事，她愈发觉得我处在大城市的“水生火热”之中。相较之下，她觉得在小城家乡就好多了：

“我要生孩子，咱认识科室主任，准能安排最好的病房。”

“在办公室呆到四点就能回家，处长是咱同乡，怎么都好说。”

“家里人结婚红包都能收十几万，哪像你那些北京朋友，啥也不表示！”

见我还不动心，她简直痛心疾首：“你傻啊，家里人多关系多，什么不能帮你，不比在外边强！”

一语道破：关系，这才是小城市的“人情味”真相。

在表姐眼中充满“人情味”的小城市里，我见过一个月喝喜酒送出几千红包的年轻人，不愿意为孤儿捐几块钱；忙着给家里孩子介绍对象的热心大姐，暗地热衷传离婚女同事的闲话；为了家人上学、看病打点关系的能人，从来不愿意给老人让座；为朋友两肋插刀平事儿的官员，回头就能对老百姓威胁索贿……

小城市的人情味并不是现代社会的彼此尊重与互助机制，而是充满氏族社会和小农社会的遗风。就像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所写：“以‘己’为中心，像石子一般投入水中，和别人所联系成的社会关系，不像团体中的分子一般大家立在一个平面上的，而是像水的波纹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远，也愈推愈薄。”

关系好的，万事好办；关系一般，冷眼相看。至于陌生人，关我啥事。

问题在于，一个社会的资源是有限的，某些人的“方便”必然是其他人的“不便”。你找关系找到工作获得晋升，必有他人失去机会；你走后门住进病房，可能有他人无法及时治疗；你有后台工作懈怠，他人就要替你承担。

而每一个在某件事情上获利的你，都可能是另一件事情上的“他人”。

当人情胜过规则、互利大于公平成为社会潜规则，人们必然将大量精力和智慧浪费在维系各种交织的关系上，除了少部分权力金字塔尖的获利者，每个人都要为这种“人情味”买单。

人性大抵相同，并不会因为城市大小就有冷暖之差。

北上广的“不相信眼泪”，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是不相信自怨自艾的软弱行径，不相信不劳而获的白日梦，不相信没本事的大学生靠求人就能找到工作，不相信找遍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就能在最好的医院排上病床……

当然，不是说大城市就不讲关系、不讲人情，但一方面大城市拥有相对完善的体制规范，从而形成相对透明的竞争环境，另一方面，对于千万人口之巨的北上广，人们的血缘关系、朋友关系被严重稀释，很难形成利益交换的关系网。因此，对于大量无关系、无背景、无资本的“三无”人员来说，这是一个相对公平的局面，平民子弟也因此拥有了更加光明的未来。

但是，我们也必须看到，即便在大城市，这种公平仍是一种“弱者的公平”。近年来，权力与金钱的勾结交换，不断放大的马太效应，已经造成阶层两极分化剧烈，阶层之间缺乏公平的流动性。一方面社会弱势群体被边缘化，仅仅通过勤劳难以改变自身命运；另一面“精一代”、“城一代”已开始碰触上升的“天花板”，无法实现阶层的跨越。

说到底，北上广不必相信眼泪，小城市也不必相信眼泪。因为一个良性的社会，最高的信仰应该是公平公正。

这种公平不是一刀切的平均，而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基本权利和平等机会；这种公正不是“我爸是李刚”，也不是“你弱你有理”，而是让强者能发挥最大的能力，让弱者能得到基本的保障。

“本届政府要解决持续发展经济、不断改善民生、促进社会公正三大问题。”2013年，十二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举行的记者会上，李克强总理这样表述他心目中的社会公正：

“不论是来自城市还是农村，来自怎样的家庭背景，只要通过自身的努力，就可以取得应有的回报。不论是怎样的财富创造者，是国企、民企还是个体经营者，只要靠诚信公平竞争，都可以获得应有的收获。”

我们期待这样的社会早日到来。

与其同情眼泪，不如给我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