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老人免于灾难也是拯救我们自己

最近发生了数起灾难事件，许多人敏感地发现有个共同点：死难者绝大多数是老年人。在火灾、龙卷风、地震、交通事故等重大灾难面前，老年人脆弱难以自救，在救援力量到达之前，往往已经丧了性命。

可以有许多角度的分析，但最重要的事实是，我们已经进入老龄社会。民政部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14年底，中国60岁以上人口已经占总人口超过15.5%，达到2.12亿，是世界上唯一老年人口超过1亿的国家。未来十年，老年人口将以每年100万人的速度增加，预计2020年比例上升至18%。不光人口规模庞大、增长速度快，而且寿命极大提高。根据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中国人均预期寿命从2000年的71.40岁提高至74.83岁，比上世纪80年代提高了大约7岁。另外，(半)失能失智与相对健康自理的两个群体并存。2010年《中国城乡老年人口追踪调查》结果显示，失能和半失能群体约占老年人口20%。

因此，“养老”的含义发生了改变。对个体而言，退休后不再是快速过渡到死亡，剩余时光短暂好打发。相反，从职场撤退后意味着一段漫长的暮年，有时与工作期等量齐观。按目前退休年龄计算，这段暮年长达25年，有时候甚至长达30年。老年人自然想过好这段暮年，而不是呆坐在家里，因为时间很长。于是，我们会看到老人家跳广场舞、组团旅游、参加老年学习班，思考如何安排房产，商量疾病时谁来照料等等。对家属而言，也不再是最后阶段临时、短期的紧急应对，而是需要协商出一个较长时间内、相对稳定的陪伴和照顾方案。老龄社会中的养老，从原来相对单纯的领份退休金和疾病照护，转变为丰富多样的需求和个体策划。

然而，中国传统靠家庭养老的方式已经基本失效。在少子化、外出务工、女性就业等因素影响下，家庭对老年人的日常照顾和疾病护理难以兼顾。反过来，许多老年人承担家务劳动，增加家庭收入，也减轻子女负担。根据《中国老龄产业发展报告2014》显示，截至2010年，中国老年人口平均有3.2个子女，未来十年将下降到2个以下，其中城镇老年人口的平均子女数不超过1个。加上离异、单身、丧偶等情况，大量老人实际上处于空巢状态。目前全国空巢老人超过1亿，约占老年总人口的一半，未来极有可能突破70%。暮年漫长，孤身一人。

这种情况下，与养老相关的一系列社会风险出现了。第一种是经济风险，也就是贫困。中国已经立法建立了强制缴费、社会统筹与个人账户相结合的养老保险制度。但是，相当一部分老年人比如高龄农民工、农村留守老人，缺少这份收入保障，却又得不到子女赡养。结果是不能退休，只要身体条件允许，就必须继续工作。他们从事的工作(或者耕作)，往往收入微薄、工作环境差。即便能够领取不错的退休金，待遇往往并不充足。很多老年人需要别人照料时，仍然请不起保姆、住不起养老院。结果是养老院一边病床总数不足，另一边空床率高。

第二种是疾病风险，由身体心智机能衰退产生，有时也跟意外事故有关。调研中，老年人普遍担忧甚至恐惧患病，因为目前医保报销范围窄、自付比例较高、医疗服务资源不足。一旦生活无法自理、长期需要依赖别人照护，更会给家庭增加极大负担。民政部和人社部正在考虑建立长期照护保险制度，已经刻不容缓。

第三类是安全风险，与日常生活遭遇自然灾害、意外事故有关。最近数起事件更多属于这类型风险。由于它比不上前两类问题突出、紧迫，常常被我们忽略。但是，这种风险是老龄社会特有的。当社会人口结构以青壮年劳动力为主时，因工伤产生的失业和疾病变得普遍，例如尘肺病就是长期粉尘作业环境积累的职业病。相反，当大量老年人经常外出拓展退休生活时，与人身安全有关的风险一定会出现。哪怕安坐家中，高楼火灾也可能不期而至。可怕的是，暂时没有一种社会保险应对这种意外伤害风险，而商业保险对老人的限制很多。

老龄社会中，三种风险互相叠加。因贫致病、因病致贫的情形很常见。因退休金不足，参加低价旅游团，入住人手不足、有安全隐患的养老院，最终遭遇人身安全意外。拯救老人也是拯救我们自己，请记住，每个人都将面对漫长而又孤身的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