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提出,增加生猪生产的方针就是“私养为主,公养为辅”,同时采取措施解决饲料问题和适当提高收购价格。陈云还集中讲了对市场问题的看法,他认为农村自由市场的开放,刺激了农民的生产活动,活跃了城乡的物资交流,推动了国营和合作社商业机构的改革。尽管开发市场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但解决的办法不是收紧,而是在明确规定的前提下,进一步放开价格和管理。[13]
刘少奇、周恩来、陈云的报告,分别从政治、经济和人民生活各个方面触及到现行体制和政策问题。这种触及当然是很有限度的,但执政以来中共领导人还没有如此重视制度的改进和经济政策的调整。波匈事件的前车之鉴和国内政治经济的某些紧张现实,不能不使他们担心在中国发生社会动荡的可能性。
在二中全会上,表示出这种忧虑的还不止是刘、周、陈。在分组讨论中,各地方和部门负责人都反映了不少问题——住房短缺、电力不足、钢材和生活日用品供应紧张等,还指出了很多官僚化和特殊化的现象——机关层次和人员应该减少,财务、警卫、用车、看病制度必须改革,干部子女需要教育等。大家普遍对这种局面感到担心,朱德说,“现在看起来问题很大”,东欧国家的经验值得重视,搞重工业要注意和轻工业的关系。董必武指出,冒进思想不解决,二五计划还会发生问题。西北组在讨论时反映,市场供需有矛盾,兰州衣食供应都紧张,如此下去,难免发生波兹南事件。[14]
仔细阅读八届二中全会的发言记录可以发现,会上也有不同的声音,这主要体现在毛泽东的插话、讲话和总结报告中。
在刘少奇作局势报告时,毛泽东的插话已经表露出某种不同看法。对于波匈事件起因和性质的分析,中共中央内部似乎并没有分歧。但涉及到如何吸取波匈事件的教训,如何处理中共面临的问题和矛盾时,便显露出不同的倾向。比如,刘少奇谈到越南对土改时杀人过多感到“忧虑”,毛泽东插话:“我们杀七十万人,六亿人,千分之一点三。东欧就没有大张旗鼓杀人。革命嘛!”刘少奇谈到积累要放在稳妥可靠的基础上,经济建设要稳当一点,右倾比“左”倾好一些。毛泽东插话:那要看什么右。[15]
特别是当周恩来、陈云的报告把汲取东欧国家的教训主要归结为实行稳妥的建设方针和注重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时,毛泽东感到有必要站出来扭转会议的大方向了。于是,他召集了一次小组长会议,并发表讲话。与周恩来“大冒了一下”的估计不同,毛认为成绩是主流,失误是支流: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农业、工业和轻工业生产都有所增长”。“1956年基本建设投资和其他事业开支大部分是正确的,一部分不正确”。此外,对会上提出的改善人民生活问题,毛讲话的重心同刘、周、陈的报告也有不同。他说:“人民生活的改善必须是渐进的,支出不可开得过多,过高的要求和暂时办不到的事情,要向人民公开地反复地解释。”至于1957年的经济计划,毛赞同在某些方面做适当压缩,但是仍然重申:“虽然如此,我们的建设事业还是前进的”。最后,毛泽东提到阶级矛盾问题和对民主的理解,说:“国内阶级矛盾已经基本解决,但应注意仍然存在一部分反革命分子的活动。对于资产阶级分子和知识分子的旧思想、旧习惯的改造,要在巩固、团结他们的方针下,继续进行长期教育。人民内部的问题和党内问题的解决方法,不是采用大民主,而是采用小民主。要知道在人民方面来说,历史上一切大的民主运动都是用来反对阶级敌人的。”[16] 这显然是针对波兰和匈牙利出现的社会动荡而言的。
全会最后一天,11月15日,毛泽东作总结报告,更明确地表达了对中国应该如何吸取波匈事件教训的看法。[17] 首先是关于经济方针,他对刘少奇、周恩来等人最不满意的地方就在这里。毛泽东指出:“我们的计划经济,又平衡又不平衡。平衡是暂时的,有条件的”。“我们应当告诉干部,告诉广大群众,有进有退,主要的还是进,但不是直线前进,而是波浪式地前进”。针对周恩来关于一五计划“基本正确,成绩很大,错误不少”的估计,毛说:“看不出第一个五年计划有什么大错,有什么根本性质的错误”,“至于错误,确实有,这也是难免的,因为我们缺少经验”。特别是对周恩来、刘少奇有关冒进的提法,毛告诫道:“要保护干部和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不要在他们头上泼冷水。有些人曾经在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问题上泼过冷水,那个时候有个‘促退委员会’。”毛泽东因此建议,把国务院预算报告中“稳妥可靠”的讲法改为“充分可靠”。
对粮食、猪肉供应这类民众生活问题,毛泽东也感到问题很大,要求领导干部好好把粮食问题研究一下。不过,与刘、周、陈主张尽量解决人民生活问题的态度不同,毛泽东再次强调:“群众要求办而暂时办不到的事情,要向群众解释清楚,也是可以解释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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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沈志华
编辑:
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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