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问一个为什么”?
1932年,三军团打赣州失利。下一步如何行动,中央局主张向西发展,以期与湘赣苏区联成一片;毛主张向北发展,与赣东北打成一片。彭支持中央局的意见,以三军团的实力,如果彭支持毛,中央局可能会重新考虑。事后反省,彭觉得是出于对中央的服从,由此得到的教训是:
一个共产党员凡事要问一个为什么,当时自己仅仅是服从中央决定。带有极大的盲目性。(彭德怀,1981:176)
“问一个为什么”不但是党员对党的责任,也是党员的权利。事实上,每个党员都有自己?脑袋,在行动上无条件地服从,在思想上也还是可以持不同看法。所以问题不在问不问,而在问了并发现了疑点以后,党员有什么途径可以把自己的观点有效上达并影响上级决策。根据当时的组织体制和普通党员的素质来看,一个党员即使“问一个为什么”也不可能影响大局。当然,身为主力军团的领导人的彭在决策上是有部分发言权的。彭真正想说的:一个党员即使不能影响上级,但至少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要盲目执行。不盲目执行与不执行是不同的,党员所能达到的最大限度是减少执行的盲目性,而不可能不执行。
通过1930年打武昌的教训,彭已感觉到中央也可能犯错误,
但是党中央路线错误,下级党在开始时不容易了解,因为它不容易了解全盘情况;即使了解了,也只能向中央建议,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为避免严重损失,也只能抵制像打武昌那样的事。如开始就采取对抗,那就会有分裂党的危险。这个问题究竟应该采取怎样适当的办法,到现在我还没有肯定明确的观念。(彭德怀,1981:151)
客观的限制使党员很难发现上级的错误(“全局眼光”、“顾全大局”常常是上级为自己的错误所作的最好辩护),即使发现了你又能怎样?革命史上确有明知不对却又只能服从或坚持原则却背上“不顾大局”、“分裂党”这样的悲剧!
官大一级压死人。以1932年的事而论,实际上并无径渭分明的是非之分。三军团向西、一军团向北,两个军团都没有打好,真正的教训是:“像手足一样的两个军团,分开都没有打好仗。如果一、三军团不分开,那次战斗也是可以歼灭敌军的,这证明一、三军团分开作战是不利的。”(彭德怀,1981:176)所以很难说一方正确另一方面全错,彭当时服从了中央局,是因为中央局在毛之上;而在《自述》又作检讨,又是因为毛此时是最高领袖,并且在庐山会议上对这一段历史念念不忘。所以可以把彭的这句话补足:一个党员凡事要“问一个为什么”,但对当时的最高权威(可以是中央局也可以是毛)却很难批评。1953年,彭对薄一波说:“一个人要是有点思想,有点能力,工作做得不错,遇事又好讲个不同意见,再加上你平常工作中难免有点毛病,你就准备多受点批评。”(薄一波,1997:258)“为什么”是可以问的,但你得准备受批评。
这不只是权力崇拜问题,而是严密的组织和铁的纪律的必然要求。彭过于刚直。庐山会议的7月23日,彭对周恩来说:“这次会议,我为什么要写这封信给主席参考?我有个感觉,共产党有不敢批评的风气了,写个东西要字斟句酌,我实在忍不住了。”(李锐,1999:178)尽管“忍不住”,彭的信也还是“字斟句酌”;尽管已经“字斟句酌”,还是被定为有计划、有组织的反党活动。对此,周恩来一语点破:彭的“骨头是犯上”。面对高压和围攻,彭在“军事俱乐部”的问题上,一直没有屈服,但在其他问题上,也“采取了要什么给什么的态度 ”。如果不是这样“配合”,彭的下场会更糟。李锐指出:“9月9日,在北京开完军委扩大会议后,彭也写信给毛泽东:‘我诚恳地感谢你和其他许多同志对我耐心教育和帮助。’这正是毛泽东希望得到的反应,他对此感到满意,立即作赞扬批示,通报全党。”(李锐,1999:325)
明知真理在手、正义大胸,却只能腑首贴耳、甘愿挨整,“问一个为什么”岂不是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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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单世联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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