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吕帖:冕宁知青生活杂忆(一)
2009年06月25日 15:53凤凰网 】 【打印0位网友发表评论

砍 木 料 抬 杆 杆

我们修房子的木料冕宁县安排到拖乌区中心乡的国有林采伐。到了采伐地才知道拖乌山是个很有名的地方,当年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时,刘伯承与彝族首领小叶丹喝鸡血酒结盟拜兄弟的那个"海子"(高山湖泊)就在附近。听说现在的拖乌海子已经是个旅游景点了。

为了找汽车把木料从拖乌拉回泸沽,我们到冕宁县去找同学沈都能。他与我们一起从冕宁到拖乌,爬上的车装砖型的红糖,可能是米易来的。到中心乡跳车时每人都拿了一块砖糖,足有两斤重。在中心乡碰见米家峰几人开了一辆解放牌,说是从成都偷的。当时开车敢翻泥巴山和拖乌山的知青极少。沈都能和我们一起去了一趟拖乌海子。从我们砍木料的地方到海子去,要路过一片很大的鹅卵石滩地,大大小小的鹅卵石白色居多,面上都没有长青苔,干干净净的。高海拔的山上出现这么大的一片鹅卵石滩地,除了壮观以外还使人觉得奇怪。石头只有被水长期冲击才会成为鹅卵石,地壳没有运动以前,这里是河流?海洋?这片大滩地不像是河滩,很像是一次泥石流沉积形成的。拖乌山的泥土下全是这种鹅卵石?讨论着这些问题,我们通过了鹅卵石滩地。当然走在上面要很小心,很容易崴脚。当时的海子,边上就能够看见很多鱼,觉得用手就能抓到的样子。水很清亮,没带游泳裤,海子除了我们同学五人没有其他人,我们就裸泳。因为水草很多,怕缠脚,没游多长时间。听说在海子边大声说话会下雨,更不能唱歌和喊叫,我们试过,不灵,唱歌不下雨,五个人一起喊,老天爷还是纹丝不动,还是大太阳。我们围着海子边走,找到了海子的出水口,出水口一直在流水,却找不到它的进水口,也许海子是泉水?海子边的湿地上有很多彝胞叫"乌突"的植物,草本,一根独茎起来,下面不生叶,茎的最上面有7、8片叶子长在同一个节点上,中心对称地向四周水平长着,中间开一朵花,又叫"七叶一支花",整个植株形态比较怪异。乌突的根椭圆,呈紫黑色,里面黄白色,晒干后硬,我舔过,苦、麻。据说是一种"打药",有毒,可以泡酒外擦,不能吃,治跌打损伤,被蛇咬后也可以用它。有汉族社员说它就是打药"落地金钱",不知是不是。我晒了不少在我们住的彝胞房子顶上,可惜离开时忘记拿了。我们住在彝胞家里,彝胞住一楼我们住二楼。

拖乌的山大树也大,山上有一些1958年大跃进时砍倒的树,胸径一米多粗,因为是"横山倒"不是"顺山倒",树太大运不下山,我们去时还躺在那里,用斧头敲击时声音还很脆好像木材还没有朽。记得与俄呆一起放倒的一棵铁棒松,我们从树根部开始往上截,两段6尺的做门,一段8尺的做厨房案板,两段一丈的改椽子,一段一丈三尺五的做檩子,这几段木头一个树节都没有,因为还没有截到长树枝的地方,长树枝的部分有节疤,我们不要了。

下乡时车队过拖乌山,地上是积雪。

木料砍好后要抬到汽车能到的地方,当地称为抬杆杆,山路,这是个重体力活。我们当时经过几个月的锻炼,两人抬个三四百斤没有什么问题。抬木料要用一根叫"打杵"的棍子,它的长度略低于地面到肩的高度,上端有个分叉。它很有用,坡陡时用它做拐杖拄地不易滑倒,短歇气时把木料放在它的叉上,由它支撑着木料,人扶着它,肩膀可以退出来休息。长歇气时木料一端放在一个和肩膀差不多高的地方,另一端用两根"打杵"的叉交叉支住,三个点确定一个面,木料稳住了,抬木料的人就可以放开木料和"打杵"去旁边休息了。休息过后只要稍微蹲一点木料就上肩了,不必从地上抬起来,对于几百斤的木料从地上举到肩上要做不少的功,因为有"打杵",这个功就不做了。我们都佩服发明"打杵"的人,认为他很聪明,可以当物理科代表。

一天我和李学林抬木料,他爱动脑筋。休息时也许是太累了,他说干脆把木料一端放在地上,另一端我们抬上拖着走,让大地分担一半的重量。这个想法很有创造性,而且大地分担的不止一半,因为我们抬起木料一端时木料和地面有夹角,重心不在中点应当靠后一些,如果把树根的一端放在地上,因为木料密度不同,重心还要靠后一些。我们急忙用绳子捆好木料,用"打杵"作抬杠开始试验。一试,轻松多了,我们决定把这个好办法告诉其他同学,学林当然很得意,我也夸奖他是个天才。当然学校实验室抽屉里写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名言就又得到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证明。不过我们俩很奇怪的是,古往今来学过力学的人不计其数,以前怎么没有人想出这么简单的办法?但是,我们只轻松了不到十分钟。因为山上的路不平,木料被拖得在地上一跳一跳的,根据力学中力的传递原理,"打杵"在我们肩膀上也是一跳一跳的。而且"打杵"跳动施加在肩膀上的冲击力比静压在肩膀上的静压力厉害多了,肩膀很难受,久经考验的肩膀居然有些红了。我们极不情愿的停止了试验。休息时我们把试验过程和试验结果通报给同学们,惹来一阵哄堂大笑。

人类抬木料的历史肯定比五千年文明史要长,抬过木料的人也不计其数。木料只宜抬而不宜拖这个道理,可能另外也有人用试验验证过。化学毛学江老师和物理余孝德老师都说过做试验特别要注意试验条件和试验结果。我们的试验时间在1969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试验地点距拖乌"海子"不到十公里,做试验的人是两个知青。这三个试验条件肯定与其他人的试验条件不一样,但是,试验结果却与古今中外所有的试验结果相同。

"放溜槽"是一种非常省力的木料运输办法。山上很陡的地方可以找到溜槽,溜槽是一根窄窄的滑槽,因为经常滑木料溜槽里不长草,远看就像一根从上面画下来的白黄色直线。把木料推到溜槽里,木料顺着溜槽滑到下面,溜槽很陡,木料又重,木料在溜槽里滑得很快。人空手绕下去少抬一大段路省力多了。因为溜槽不平也不太直,遇到溜槽里有凸起的石头或溜槽拐弯的地方,木料就会在溜槽里被卡住停下来,上面的人不知道,接连放几根下来全堵在那里,就需要有人去撬动让它们继续滑,这是个很危险的事。溜槽都在很陡的地方,溜槽不陡木料滑不动。撬木料的人只能如履薄冰地慢慢顺着溜槽两边拉着树、草、石头慢慢下(或上爬)到堵料的地方,不过比起撬动木料的危险,下去的过程又是小巫见大巫了。木料下滑的冲力大,卡得很紧,撬动木料要用力才行,力使小了木料纹丝不动,奈何它们不得。但是在站都站不稳的地方很不容易使上力。使上力把木料撬松动了木料启动时最最危险,你手上撬动木料的打杵极易被弹起来,弹起来的打杵可能打着你,可能把你弹下山。前面的木料被撬动了向下滑,后面的木料也向下滑,卡住时后面的木料也许背在前面的木料上高出溜槽,启动后很可能弹起来冲出溜槽,横着向山下滑去,如果刚好扫到你站的这边,你就被秋风扫落叶地带下山了。但是不管多危险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砍下的木料不要了,每次都得有人去撬动它们。有一次罗大汉去撬几根料,木料弹起来差点把他带下去,现在说起来还后怕。

砍了几天木料后,因为天天吃土豆,不见青叶子菜,更没有肉吃,个个有点痨肠寡肚。派了两个人到拖乌街上唯一的幺店子买了十几份盐肉,每份三角。当时不要说拖乌,就是泸沽区上也没有鲜肉,只有外面运进来的盐肉。我们在山上扯了许多灰灰菜(一种野菜,成都也很多),把黄豆磨了,连渣,再把盐肉和灰灰菜倒进去,煮了一锅,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真解馋。听社员讲,有一年拖乌山上下大雨,第二天砍木料的人看到水沟边有许多土豆,以为是彝胞的土豆被雨水冲下来了,就捡回来煮了吃。半夜所有的人全部睡到沟边去,不停地喝水。原来他们捡到的是天麻,天麻性热。有个队的社员冬天上山砍木料打副业,一天抓到一只长着粗长尾巴,尾巴毛色一节一节的动物,他们把肉吃了,拿皮到供销社卖,供销社的人挖苦他们,你们如果把活的小熊猫带来,十几个人都不用打副业了,但是现在你们把钱吃到肚子里去了。

崇尚体力的冕宁

冕宁县地处大山区,东边是大凉山,西边是横断山脉,雅砻江和安宁河贯穿全境。在山区,做任何事都需要体力,当地自古有崇尚体力的传统。不论男女,旁人议论到他(她)时有一个标准被经常使用,那就是"气火好"或"气火不行,懒"。其实,气火不好的人不一定懒,但在冕宁这两个指标是连在一起的。

在碾子上碾米时听社员讲,以前我们这里有一个远近闻名最能干的贼娃子,晚上碾子上的人睡着了,他偷米,如果被人发现,他背一袋米在背上,他在水田里跑,追他的人跑田坎,追不上他。当地社员装米的口袋是被称为喇嘛口袋的家当,好像是用三片手工布缝制的,袋口有三片三角形的布片。喇嘛口袋装了东西会变得长一些,好像有弹性一样,可能和布片的织法有关系。喇嘛口袋如果装米,装满了也能装个一百七八,即使不装满一百冒头是有的。凡是下过水田的人都知道,要在水田里跑,空手也不容易,何况背一袋米。听到这里我们已经觉得此人气火了得。接下来社员们又评论他说"偷米也就算了,如果惹了他,他就把淋盘下的六角偷去卖了,碾子都转不动,米也碾不成"。

碾房、水碾子,五、六十年代的川西坝子上比比皆是,一出成都城就能看到,位置不会超过现在的二环路,成都现在城里还有个地名叫"水碾河"。碾房架空修在河上或河边。碾房里有一个直径3、4米大的青石做的环形碾槽,青石环碾槽是几段拼接的,碾槽内宽大约30厘米,深20多厘米,壁厚底厚,都大于10厘米,想是石匠愿它经久耐用。碾槽的圆心处地板上有个洞,从下面穿上来一根直径不低于40厘米的硬杂木竖转轴,转轴上横着穿了一根15厘米左右粗细的硬杂木横轴,横轴上穿着一个圆形青石,好像叫碾坨,碾坨放在碾槽里。竖转轴穿过地板下到架空碾房下面的河沟里,竖转轴下端连着一个直径3、4米的木制淋盘,有落差的水冲到木制淋盘外沿的木片上,淋盘就转动,带动竖转轴转,竖转轴带动横轴转,横轴上的碾坨就在碾槽里滚动,碾坨碾压碾槽里的谷子,把谷子分为米和糠。

木制淋盘下面轴心处有一个钢制的称为六角的东西,由它顶着淋盘转动,它有六个角,一个角磨迂了可以翻换另一个角。要想偷它必须把淋盘抬起来,淋盘用硬杂木制成,大,湿,重,上面还连着竖转轴。我们看来不要说一个人,两个人偷六角也非常困难,也许有使巧劲的方法?我们反复看过,这件事情没有巧劲可使,完全是个力气活。但是,他不止一次地干过这种我们称为笨贼的事情(成都把偷石磨的人称为笨贼,因为石磨又重,又不值钱),说起来他娃倒是个气火好的笨贼。

一碾谷子倒进碾盘很要碾点时间,闲着无事社员喜欢比试"拖碾坨",穿碾坨的横轴在碾坨外还有一段伸出碾槽。用手抱住横轴,蹲下来向后退,当然开始时只能跟着它向前走,因为它力量太大了,慢慢把碾坨拖停。在碾坨转一周内能够拖停的算是"有气火",同学中好像只有大汉和俄呆做得到。虽然我们已经可以轻松地背二百多斤,但是只要你拖了碾坨,不论次数,第二天全身,特别是屁股,酸痛无比。谷子刚开始碾时容易一些,已经快要碾成米时碾坨转得快,特别费力,谷子和米的摩擦系数不同。

社员佩服有气火的人,有一天听他们用极为赞叹的口气讲,一天冕宁县城里有四个人抬一根水泥电线杆,累了坐在路边歇气。路过的一个人对其同伴讲"四个人抬这根杆杆还要歇气,懒鸡儿日的"。歇气的人说"你气火好,是对的你把杆杆拱起走"。这人说"除非你们把饭团拿给我干"(冕宁每天吃两顿,外出带的饭团比较大,吃饭称为干饭)。这四人商量了一下,说好整到腰杆不负责,就把饭团给了他。据说他吃了三个饭团,让那四个人把杆杆抬起帮他上肩,走了二十多步。社员说这根杆杆就是县邮电局门口那根,说得真是有板有眼的。

我们生产队的民兵连长陈荣邦,身高一米八左右,当时也就二十多点,是队上公认气火最好的。有一天出早工打窑柴,他舍不得已经砍好的柴,把五驼长的牛皮条用完捆了一背,成都把两只手伸直的长度叫一π,一π大约等于身高,冕宁称为一驼,也许是这么长的绳子可以捆一驼东西。捆好柴后他站不起来,我们俩把这背柴挪到一个高坎上,坎很高,几乎是站着就上肩了,他背起来走了七八步,把柴倒了,说山上背不起,平地还可以。这背柴他分成两背背下山的,窑柴要过称,好记工分,两背柴每背都有二百零几斤。

台秤在生产队是很有用的,不仅分口粮、分菜油、送公粮要用,知青当了队长后,很多活路称斤头记工分,打窑柴要过称,小春背粪下地也要过称,高66级余世杰有一背粪不连8斤背篼皮,净的就有255斤,我"闪"到腰的那一背粪,净的也是209斤。台秤还有一种耍法,也是比气火的,好像叫端台秤。耍的人蹲在台秤上,两手扣住台秤下沿,用力蹬台秤,看看台秤的坨起不起来。能起来就继续加坨,直到刚好能起来为止,气火好的能端四百多五百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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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吕帖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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