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吕帖:冕宁知青生活杂忆(一)
2009年06月25日 15:53凤凰网 】 【打印0位网友发表评论

"知青大院"

每一个知青到农村插队,国家都拨付给生产队200元安家费,在0.095元一斤谷子,几元钱足够一个月生活费的年代,200元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安家费可以用于修知青专用的房屋(知青刚去生产队时借住生产队保管室或社员家),也用于知青的日常生活费用,比如买粮食(知青下去时因为上一年还没去,没有挣工分,分不到口粮,只能向生产队或国家粮站买粮食)、油盐、农具。这笔安家费通常由生产队管理,即知青的财权由别人掌管,这个别人近似于家长。知青文学中不时可以看到生产队挪用(是生产队挪用,人民公社成立了10年,生产队很穷,队干部自己挪用的少,可能当时队干部还很廉政,)安家费的说法。也有知青说根本不知道有这笔安家费。我们队知青当了队长后,很重要的一点是18个知青的安家费全部交给我们自己管理支配了。我们修房子砍木料、打墙、木匠做木工、烧瓦、做背架子等这些事情生产队用派工就解决了,不必支付安家费,所以我们花在修房子上的费用比较低,可以安排较多的资金用于生活。安家费由自己支配不仅方便,而且有一种摆脱了家长自己管自己的感觉。

当时男工最高一天10分,我们男生大部分是9.5分,10分工折合一个劳动日,男生一年要挣300多劳动日,出工天数可想而知。生产队一年分配两次,小春预分配和大春决算分配。小春预分在6月,因为一年的时间才一半,每人全年挣多少工分不知道,只能把小春收的粮食按人均分配到户,下半年才有吃的。大春决算分配就精确计算童叟无欺了,每个人全年挣得的工分数折合成劳动日数,乘上每个劳动日折合的价值,就是你全年劳动挣得的人民币价值。基本口粮每人都能分到。如果那年的基本口粮谷子400斤,麦子200斤,谷子每斤0.09元,麦子每斤0.1元,假如忽略其他杂粮菜油等,则基本口粮的价值是56元。大春决算时有"进钱"和"倒补"的说法。如果你挣得的工分折合成劳动日再乘上工分值刚好等于56元,你就只分得基本口粮,和生产队打个平手互不找补。如果你的工分产值低于56元,比如是50元,那么你只能分得基本口粮,并且要"倒补"生产队6元钱。如果你的工分产值高于56元,假如是100元,你除了可以分得基本口粮外,还可以分得工分粮,假如工分粮你分到200斤,那么56元加18元你的口粮钱是74元,扣除口粮钱后你还要从生产队"进钱"26元。第一年我们是二月去的,生产队每年11月决算,我们少干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但是第一年大春后全年决算时,我们有6个男生要"进钱",没有"倒补",即挣得的工分按工分值折算成钱买了大春、小春粮食、菜油、包谷、土豆等等所有生产队分配的东西后还有剩余。第一年农活不熟,且多有耽误,能有这种表现令社员们刮目相看。当然我们是按照18个人的集体户统一和生产队算账,6个人抬不起18个人的轿子,还是用知青安家费"倒补"了一点给生产队。

刚去时住生产队场坝(晒坝)旁的社房(保管室)。后来我们自己修了一个四合院。当时社员想叫我们在堡子中间他们的房子旁边修,我们不愿意被他们的房子围着,借口那块地有点潮湿,"估倒"在去区上的大路边一块包谷地上修,这块包谷地地势高,远离生产队的上堡子和下堡子。我们的房子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一个天井。进大门后是天井,右边厢房做厨房,左边厢房是男生宿舍,住4个人。正对天井的是堂屋,堂屋右边是女生宿舍,住7个女生,堂屋左边是男生宿舍,住5个人,堂屋背后也是是男生宿舍,住两个人。房子很高,原来打算修两层楼,二楼的地梁都安好了,可能是房间已经够用了就没有正楼板。地梁那么粗的木料上除了一年四季挂着蚊帐别无他用。在这块地上我们除了修四合院还把包谷地全部打围墙围了,人称"知青大院"。围进院子里的地算我们的自留地,点包谷,种红苕。院子前面是去区上的大路,路边一条小河,河边正对院子有一棵大皂角树,站在院子里俯视去区上的大路,巴适得很。房子西边是一个高坎,房子很干燥,坎下是我们自留地的水田。我们在坎下挖了一口井,这口井的水甜,有一点乳白的颜色,社员称为"叶白水"。我们都走完了以后,听说泸沽铁矿的小知青住过这个院子,社员对后来者的评价是"他们哪敢和你们比,懒鸡儿干出来的"。后来去攀枝花出差,在泸沽下车回生产队看过,四合院做了羊圏。再后来1999年知青下乡30年纪念,"知青专列"回去时,看到房子已经分给一个社员。我们当时每间房的二楼只安了地梁,没有正楼(铺楼上的地板),他把楼正了,房子成为两层楼。他对我们说知青房子风水好,托知青的福,家里出了两个中专生。听说队上一户社员的孩子总生病带不大,他说知青院子风水好,就把他家房子拆了,靠近我们知青院子按原样修好房子入住,从此他家里人丁兴旺。

我们的房子是土筑瓦盖(有的地方称为"干打垒"),墙是我们自己用墙板打的土墙。木料是我们到拖乌山彝海(工农红军长征时刘伯承和彝族首领小叶丹结拜兄弟的地方)边国有森林砍的,瓦是在生产队瓦窑烧的(我们不懂技术,只管烧火,社员看火侯)小青瓦,队上的老木匠带着两个知青做木工。

我们修了男女厕所(这是全生产队第一个)、猪圈,挖了井,喂猪、喂鸡、喂鸭、喂兔,用一斤二两酒与彝胞换了一条撵山狗索摩,人丁兴旺时狗就有五条。

知青大院内,四合院前面是自留地,可以看到栽的南瓜、凉的衣服,厕所和猪圈在照片外。有一个社员刚好经过房子前面。

刚下乡时我们把米放在背篼里,耗子太厉害,而且那时没有现在如此多的什么打鼠板、粘鼠板和耗子药。没有办法,我们约了几个生产队的男知青到泸沽区旁边成昆铁路铁二局的工地抢汽油桶。工人们刚开始还和我们吵,一副要打架的样子,等看到我们身上的伤疤和亡命估倒要抢的架势,只好退回工棚里去了,随便我们选、拿。除了汽油桶我们还拿了不少铁加仑桶、钢钎、橡皮水管。回公社的路上,推着鸡公车上的战利品,唱着"打靶归来",大家得意不摆了。汽油桶去掉上面盖子,每个桶可以装320斤米,耗子根本无法。当时没有电只有点煤油灯,铁加仑桶用来装煤油万无一失,不像瓶子、瓦罐易碎,而且装得多,一加仑等于3.785公升,桶好象是5加仑的。冕宁是大山区,不咋使用扁担,经常用的是背篼和背架子,我们把橡胶管破成两半,用来做背篼和背架子的背系(背带),这种背系不论看着和使用都比牛皮和麻绳的背系巴适,社员们自是羡慕无比。六楞钢钎和八楞钢钎也很有用处,有大量石头等着它们去对付。

1969年初成都已经没有武斗了,但是西昌专区还没有交枪,打李分站和地总还在打,下到德昌的八中知青就参加了帮着打,打到泸沽时来约过我们,我们没去。公社武装部长被对立派抓走,公社几个队的知青出动硬把他强要了回来。虽然没有参加当地武斗,不过枪是有的,当时那些败军向石棉溃退时,枪好抢,如果不想抢,十斤全国粮票换得到一挺捷克机枪,56式班用要贵点,步枪和冲锋枪更便宜,有了枪心里好像踏实一些。有一天晚上全西昌专区查枪,我们是基干民兵到另一个大队检查,留在家里的同学把枪放在一间男生寝室里,再把狗关进去,另一个大队的社员听见狗叫得凶恶都说不要开门了,不查了,不查了。

队里给我们分自留地时,地边有一排约十多棵板栗树随地划给我们,据社员讲,以前这一排树都不结板栗,但是分给我们的当年板栗就挂满树,冕宁板栗很出名,个大,颜色深,好吃。

我们一个人分了一分多的自留地,有水田有旱地,水田种两季粮食,水稻和小麦,旱地种菜。当时成都有的许多蔬菜品种当地没有。当地只有青菜,我们带去了成都的菜脑壳。当地只有绿叶子莴笋,我们带去了红叶子莴笋,也许是异地优势,红叶子莴笋在自留地里长得比所有绿叶子莴笋都好。当地只有本地辣椒,我们栽的朝天椒只有叶子和当地辣椒差不多,但辣椒六七个一簇朝天长着,社员不识货,我们告知说产量比本地辣椒高而且很辣,社员不信邪,摘一个青的咬一口,辣得他们马上喝凉水。如果他们尝的是红的,恐怕要在地上打滚了。自留地的朝天椒熟了吃不赢,只有做成辣椒酱,三道绔的水缸可以装五挑水,我们做了满满一缸。刚做完时看着一缸朝天椒辣椒酱,都以为可以吃很长时间,但是18个全劳力不仅能干活,吃东西也一样厉害,没多长时间就见底了。当地蔬菜品种少,有一季几乎没有什么菜,只能吃一种被叫做"小米菜"的东西,这种植物成都地区也多,叶子很像"汗菜",颜色不红,植株高,是一种野草,没见人吃。"小米菜"叶面有细毛,相当"刮油"。实在没有菜时就只能吃辣椒酱下饭。我的一个洗脸盆做完辣椒酱就不见了,直到一缸辣椒酱吃完,才发现脸盆在缸底,可能是当时谁倒辣椒时连盆一起倒进去了。当地没有冬瓜,我们带去种,没有四季豆也带去种。冬寒菜也是带去的。有一个同学的母亲是蔬菜公司的,蔬菜种籽比较好找。冕宁早春仍霜大天冷,我们点的四季豆、朝天椒都用草垫子盖住,出苗早,社员点的才牵藤我们的已经可以吃了,这种盖草垫子的办法成都菜农经常使用。当地社员点豌豆,但是不知豌豆尖是可以吃的,后来看到我们吃,试了以后才晓得豌豆尖是个好东西。我们自留地里的菜长得很好,西红柿又红又大,甚至有社员偷摘我们西红柿的事情发生,后来他们自己说是摘去留种。最大的一个南瓜几十斤重,舍不得吃,人少了也吃不完,最后一个知青离开生产队时送给其他队的知青了。

孩子被"下放"到千里之外的大山区,成都的父母牵肠挂肚,当地只有盐没有酱油,还买了固体酱油寄过来。怕我们营养不良,带了10个莱亨鸡种蛋来,据说这种鸡一年的产蛋期大于280天。母鸡孵出小鸡了,带着它们在院子里玩,白色的,很漂亮。一天被老鹰抓走一只,母鸡当时有展开翅膀把小鸡护在下面的保护动作。亲眼看见这一情景的同学惊叹母鸡的行为,至今说起来还甚为感动。

打墙

我们生产队的房子从结构上讲,分为穿枓房子和土筑瓦盖房子两种,穿枓房子用木头的柱子、梁、檩子、椽子搭个房子架架,周围用土基(土砖)砌墙或用墙板打墙,上面盖小青瓦。土筑瓦盖房子没有柱子,用墙板打土墙做围墙,也用土墙起山花(成都称山墙),梁和檩子直接放在土墙的山花上,钉椽子,盖小青瓦。土筑瓦盖房子看起来和穿枓房子一样结实,但社员说就是怕地震。穿枓房子有个木料架架,地震时土墙摇倒了木料架架还站着,土筑瓦盖房子就不行,土墙摇倒房子也塌了。西昌是地震区,社员说50年代初地震时,秧田里的水像洗脸盆里的水一样被颠起波浪,人在田坎上走不稳,被摇到田里。穿枓房子用的木料和人工都多,贵,我们修的是土筑瓦盖房子。

打墙用墙板,每副墙板由几部分组成,两片厚木板,一寸二到一寸五厚,宽一尺到一尺二,长板大约六尺长,短板略短,板上各有一个牛皮做的提手,墙板的一头有两个一寸五见方的孔。链接两片墙板的是一块厚度宽度与墙板相同的木板,名字好像叫墙板脑壳,墙板脑壳的两头各有两个榫头,榫头上有孔。榫头间的距离决定墙体的厚度,通常有一尺四和一尺二两种,一尺四的打平墙,一尺二的提山花。把榫头插入墙板上的方孔,再用销子(一根木棍)插在榫头前面的孔中,两片墙板和墙板脑壳就连在一起了。

先在地上挖沟,沟内铺大卵石,卵石间用稀黄泥固定、晾干,这是墙基。打墙时先把两根叫做地牯牛的木棍横在墙基上,地牯牛大约一寸多粗两尺多长,距离1尺七左右有两个孔。被叫做地牯牛大概是因为它们要承担墙板的重量,有牯牛的力气,因为位置在墙板的下面,被称为地牯牛。社员朴实,很多东西都是上为天下为地的称呼。把墙板放在地牯牛上,墙板尾那一头用两根木条插入地牯牛的孔中,两根木条的上端插上一根地牯牛,墙板就被左右两根木条上下两根地牯牛卡住,免得两片墙板向外分开。墙板一定要架正,否则打的墙是歪的,把墙板架正要靠墙板脑壳外面的名叫老师傅的东西把墨。这东西就是一个黄泥巴球,用绳子挂在墙板脑壳上沿正中,,墙板脑壳正中上沿到下沿弹有一根墨线,重锤原理,吊老师傅的绳子与墨线重合则墙板正,有夹角则墙板歪。墙板架正后,在墙板内倒泥土,要求泥土不干不湿,以手用力能捏成团为佳。每次倒的泥土不能多也不能少,大约5到6寸厚就差不多,太厚了冲不透,墙土松了不结实,太薄了费工不划算。

1969年2月6日七中操场,握住老翟手的是另一位同学的父亲,他儿子也是高66级的,68年2月非正常死亡。

两个人站在墙板内,用好像叫冲杆的东西把泥土打实,冲杆是用6尺多长的木杆做的,两头各枓有一节直径5寸到6寸粗的木头锤子,冲墙的人双手执冲杆把墙板内的泥土冲紧冲实,动作很像云南少数民族冲米和冲糍粑。背泥巴的人用背篼背,冕宁背篼口稍大,底略小,背篼底不像广元那边的那么小,广元背篼显得背篼很尖。背泥土的背篼不是很大,湿泥土重,一背兜一般一百斤多点,不像平地背米,背兜大,一背篼米一般两百一到两百二。墙打多高,背泥巴的就要走多高,特别是提山花时,新墙,墙体还没干,冲杆一冲,墙体就晃,背泥巴的人踩在墙上墙体也要晃,上面背泥巴的人不怕,下面的人看着怕,据社员说晃得厉害的墙结实。背泥巴的人站在墙上,向前弯腰,背篼从一侧肩头上把泥巴倒到墙板内。

一板墙打好后要提墙板,打墙的一个人站开,把地方腾给另一人提墙板。先把墙板上面的地牯牛去掉,再把两根木条抽掉。面向墙板脑壳站稳,左右手分别拿住左右墙板上的牛皮提手,双手向外扇,使墙板离开墙体,再向前送,使墙板脑壳也离开墙体,站直身体,提着墙板向后转180度,向前走把墙板放在这板墙墙板尾的地牯牛和下一板墙上已经放好的另一根地牯牛上,架好墙板打下一板墙。因为泥土是湿的,墙板也是湿的,提着几十斤重的墙板在一尺二宽的山花墙上转身、走路、安墙板,实在需要体力、胆量、技术。社员打墙两板墙连接只靠泥巴的粘力,我们在两板墙的接头处加放几片竹片,称为加筋,这样两板墙的连接不仅有泥巴的粘力还有竹片链接,肯定比不加筋的连接稳当得多了。

社员墙板上用的老师傅是黄泥巴做的,即使搓得再园,摩擦系数也大,我们用眼药水瓶子做老师傅,玻璃的摩擦系数小,精度高,墙板架得正,墙就打得正。社员腰力好,手劲不如知青,他们认为知青冲的墙结实,后来社员盖房也请我们去打墙。地牯牛抽出后,墙上有个被称为地牯牛洞洞的园洞,因为是贯穿墙体的,要用泥巴补。农村房子少有在外墙上再抹东西的,即使抹也是抹黄泥,抹石灰的很少。一些老房子的墙体虽是饱经沧桑,也没见什么破损。我们的猪圈和厕所一直没有盖瓦,我走时,墙体被雨水淋了三年也巍然屹立,后来可能还坚持了多年。土墙房子墙体厚,冬暖夏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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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吕帖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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