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太仓徐尔:插队岁月(二)
2009年04月06日 15:59凤凰网 】 【打印已有评论0

二十   战 台 风

一九六九年秋,台风光临我们太仓地区,全大队紧急动员起来战台风。作为个人我最关心的是房子别让大风吹了。

虽经不断翻新,队里仍有一部分人家是草屋。台风来临前,草屋人家第一要紧事便想尽办法加固屋顶。

刚到农村时,队里为我们去西郊窑厂装了三千块红砖,又买回三根长木梢。队里的匠人七手八脚化三天时间便建好二间小屋。三堵山墙都是单砖砌的,三根用作桁条的木梢上面铺了一层芦苇,再用小麦柴铺上一层作顶,草作匠告诉我,麦柴作屋顶比稻柴不易烂。

一晃就是五年,屋顶也没好好修一修,屋檐处越来越薄了,每逢下雨,好几处漏雨,尤其是在烟囱和屋顶交接处雨水顺着烟囱流下来。

现在台风在即,我立即去叫队长阿林来看一看,队长家也是草屋,他也在抓紧加固。他让我多找些绳子。可是即使瓦屋人家不须担心屋顶,但他们猪棚也要处理。大家都在找绳子,这让我到哪里去找呢?

阿林很快赶来,在屋子四周转了一圈,带我去生产队的公场上。找来了一根背纤用的长绳和一张稻床。所谓稻床就是使用人力打麦打稻工具。以前脱粒用手工掼麦,用脚踏脱粒机轧稻。稻床和八仙桌差不多大,三根木段上钉满竹片。后来有了电用上了电动脱粒机,稻床便也 "退休"了。

我找来两条凳子,阿林人高马大,使劲把稻床推压到屋脊处,再用绳牵住稻床的两个角。把绳子一端绑在树上。

此时,已近傍晚,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阵风挟裹风沙、树叶漫天飞卷,风的呼啸声一阵比一阵大。 我胆战心惊问队长,今夜要紧不要紧。阿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现在几个角都攀了绳,问题看来不大。

这晚天特别暗,星光全无,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只能看到邻居家黑魃魃的屋子轮廓。天像一口倒扣的黑锅。不过,我一个人独立生话惯了,刮风下雨也是平常事。倒也不感觉到害怕。

记得读书时,老师要我们背《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其中开头两句是"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杜老夫子当年在四川,想来无台风之虐,但狂风中也有切肤之痛吧。古人便也有了安居乐业之说。

人来到世上,赤条条一个,先要有衣,不至于受冻;接下来想办法找食,吃饱了才能做事情;晚上,就要有住所,然后再设法干自己的业绩。衣食住行四个字排列得何等精妙,概括得何等全面。

现在不少年轻人房货没还完,解决了住,便急于买小车。有人非议。这很正常,一切尽在古人预言之中--题外话,对不起扯远了。

风依然在怒吼,想像中的台风似一头猛兽张开大口欲把大地上的一切吞下去。黑暗中的屋顶在微微颤动,但我却想,这不是地震要压人,无非是"茅飞渡江洒江郊"罢了。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天已大亮。周围静得出奇。台风已过,一切如常。但是,若套用当时一句套话便是:知识青年在贫下中农的指导和帮助下自力更生战天斗地终于战胜了貌似强大的台风。

走出屋去一看,一切无恙,由于风中又夹了雨,屋顶的自重增加,"凝聚力"增强了,不易让台风肆虐。

为写此文,我又学习了杜老夫子诗篇,让人记起当年语文老师反复强调:"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清注意,这里的寒士一词,不是指广大劳动人民,而是指为统治阶级服务的文人。

今天看来,我们太苛求古人了。

我想,自己当时已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多年了,思想觉悟也大有提高。当"风怒号"时,说实话,我一点也没想到一同插队的"寒士",更没有想到劳动人民--队里的农民。我想的只是我自己的安危。

而一千年之前的杜老夫子,已想到"一同插队"的寒士,他的思想境界远比我高,我们有什么理由要求古人达到更高的思想境界呢?

老夫子下面还有话呢:"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这就更了不起的境界了。只要看到别人有好房子住,我就是冻死也不足惜。有此境界的诗人是伟大的。要是当初台风之后也让我写一篇习作,那我会写什么呢?实话实说,我不会想到"插队寒士",更不会想到如果别人有好房子,我冻死也无所谓。我只会说,谢谢老天,没有把我房子吹掉。至于别人能住上好的房子,当然挺高兴,但我更关心自己的房子能好起来。

现在颠倒的历史早己颠倒了过来。"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员"。想来对杜甫同志也有新的说法,一定从"统治阶级队伍中一员"变成脑力劳动者,或者称为写诗的劳动者,当我们不再以高大全的标准去苛求古人,杜甫同志也会变得越来越亲近越来越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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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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