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真好!谢谢,谢谢你们的关注和帮助,夜深人静,愿好人好梦!”11月20日凌晨1点11分,任建宇发布了这条微博。
2011年8月,重庆彭水县大学生村官任建宇被警察带走,随后进了劳教所。“罪行”是他在网上浏览转发评论了“一百多条负面信息”。任建宇曾网订一件印有“不自由,毋宁死”字样的文化衫,而这件衣服后来被当地警方作为劳教的物证收走。
2012年8月21日,任建宇的父亲任世六以任建宇的名义向重庆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11月19日,重庆市劳教委以“处理不当”为由,撤销了对其的劳动教养决定,恢复他的人身自由。24小时后,重庆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驳回任建宇的起诉,理由是已超过法定起诉期限。
20日晚,凤凰网连线任建宇。
对话主持:李杨
对话实录
劳教制度就是随意性非常强
自由谈访谈:你怎么看判决结果?
任建宇:比较失望。劳教委一共找我谈过5次。他们希望我撤诉,说今天撤诉明天就可以放我出来。我一直坚持我没有违法的事实,但劳教委只是认为处理不当。
自由谈访谈:劳教委是否向你道歉?
任建宇:没有。他们一直都是坚持认为我有违法事实,应该被劳教。
重庆劳教局一个副局长跟我谈过三次。他说劳教制度废除与否,国家自有政策,不要为废劳教制度牺牲自己的前程利益。11月14日最后一次,他要我接受“处理不当”这一说法,我坚持要写没有违法事实,他说劳教委绝不会同意,他最后问,想明天出去,还是九个月后出去?见我不接受,他说那就不谈了!你再坐九个月吧!
当时谈到这些的时候压力还是非常大。
自由谈访谈:亲身经历过之后,你怎么看劳教制度?
任建宇:劳教制度就是随意性非常强。
随时可以送你去劳教,非常简单。不需要其他任何人,或者独立监督机关的审核,只需要公安局送你去劳教就行了。
自由谈访谈:现在的心情,是恐惧、愤怒,还是无奈?
任建宇:可能也不能说无奈,还是可以接着再上诉,希望能还我清白的身份。
重获自由的24小时:“我回来了”
自由谈访谈:从昨天下午你被释放一直到今天庭审宣判,才过24小时。是突然被释放么?
任建宇:很突然。40天前我们这个案子就已经是庭审了,所以在宣判前的最后一天把我放了出来。
自由谈访谈:临走的时候你跟劳教委那边说了些什么?
任建宇:他们依旧希望我撤诉,也一直认为我当初转发的那些微博,以及在网上买的“不自由、毋宁死”的T恤都有问题;认为我有违法的事实。
我不想再解释这条微博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事情,我已经跟他们解释过无数次了。后来双方就谈不下去了,最后告诉我,有个我老家的派出所警察送我回家。
自由谈访谈:你提到了那个印着“不自由、毋宁死”的T恤。一年前看“自由”和你现在的理解,觉得有什么最大的不同?
任建宇:出来之后觉得一切都这么好,太美好了;真真正正地感觉自由是多么可贵。
特别感谢那些关心我的人,大家都是非常普通的网民。如果换作是别人的遭遇,我也会积极帮助的。
自由谈访谈:出来后见到家人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任建宇:我回来了。然后拥抱了父亲和女友。
劳教生活度日如年 我一共哭过两次
自由谈访谈:这一年多的劳教生活如何度过?
任建宇:15个月零2天,记得清清楚楚。感觉就是度日如年,每一天都非常难过,每一天都会想外面的生活。
自由谈访谈:被定罪的时候你害怕么?
任建宇:当时还是很害怕。送我去派出所的警察不知道我是什么罪名,直到判决后,他们打电话给重庆公安局总队,才知道我是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当时看守的人还开玩笑说看你罪名多大,别人的犯过最大的案子就是偷越国境。(笑)
自由谈访谈:你在里面有没有哭过?
任建宇:这件事发生后我就一共哭过两次。第一次是我家人送我进劳教所,当场就忍不住哭了。我爸爸他们压力都特别大。
自由谈访谈:在劳教所里经常失眠么?
任建宇:也有几次,刚开始进去的时候。之后因为每天有劳动就没失眠了。
自由谈访谈:对你而言,这是一场无妄之灾么?
任建宇:对,是在重庆这个特殊的环境上产生的。
自由谈访谈:这一年你在劳教所里有机会了解外面的变化么?
任建宇:有机会。我是今年2月在重庆法制报上看到王立军的报道,他不再担任重庆公安局局长了,这边所有的人都非常高兴。包括10月9日中国首次发布司法改革白皮书的新闻我也关注了,里面讲了对劳教制度的重新衡量。
但我不是每天都能看报纸,所以知道的事情比较少。
劳教所的日子:两天吃一个鸡蛋,感觉是人造的,没香味
自由谈访谈:能回忆下劳教所的日常生活么?
任建宇:早上我们6点起床,6点30吃饭,7点钟出去劳动。每顿早饭都有馒头、泡菜,然后两天可以吃一个鸡蛋。我认为那鸡蛋是人造鸡蛋,我都没闻到鸡蛋的香味。反正那个鸡蛋有一点问题。
到了上午11点50左右我们收工,然后12点左右吃饭。工作就是做线圈,两个铁环,用一根线绑在一起。
中午是两天一顿肉,一个肉一个汤;没肉的日子就是两个素菜、一个汤。吃完饭后大概12点40左右出工,直到在下午3点半左右;如果完成了就可以提前收工回去休息,完不成就要做到接近6点。收工之后6点20左右吃晚饭。
每天晚上是素菜,一个素一个汤。口味肯定不合,但必须吃。
劳教所里的人说,我们涪陵劳教所的生活相对还是比较好的,有的时候菜里面还可以看到瘦肉。如果有钱的话,晚上可以买加菜,就是单独给你炒一份菜;一个人十块钱,一周七顿,每天晚上一顿;主要是炒肉丝之类的。
自由谈访谈:你在里面每个月的花费多少?
任建宇:劳教所里生活费最多只能有500块钱,都是控制好的。另外还有一个生活劳动补助,每天最少是8块钱,最多的好像是40块钱,我领过一次。
自由谈访谈:你在劳教所里的生活费都能自理么?
任建宇:家里边也给钱。
自由谈访谈:工余有哪些文艺活动?
任建宇:以前有唱红歌之类的,现在没有了,今年十月份还举行过唱红歌比赛,唱得好的就是可以加分,加十分就可以多减一天刑。
我没有参加,我唱的不好,我也不会去。
自由谈访谈:看报道你在劳教所里结识了方洪?(编者注:方洪在2011年因发微博调侃薄熙来和王立军被判处劳动教养一年)
任建宇:我在外边的时候看过他被劳教的新闻报道,没想到我进去后还能和他见面;也算是难兄难弟了,他一直在帮助我和记者、律师们联系。
自由谈访谈:你提起诉讼后的资金来源于哪里?
任建宇:律师都是免费来帮助的,我们没有给他们钱,也给不起;所以还是谢谢各界的帮助。
自由谈访谈:经历了这一年多,如果回到当初,你是否后悔你当时转发的微博等种种行为?
任建宇:我依然不认为这是违法的,所以我没有错。一个人不能因为被一个大环境打压,就认定以前所做的事情都是错误的,这肯定不行;微博上有我认可的东西我还是会继续转发的。
我平和、理性,别拿我当斗士
自由谈访谈:你是一个叛逆的人么?
任建宇:我不认为我是一个叛逆的人。我其实还是比较平和、比较理性的。
我在QQ群聊天的时候,有朋友传些谣言,或者抨击记者之类的,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我们想要变得更好,可以从自己做起,先从做好自己的事情开始。从小时候到长大离家,我都是我家里的好榜样。
自由谈访谈:你是不是一个听话和顺从的人呢?
任建宇:在家里面是,在爸爸和爷爷面前是。
自由谈访谈:你很直率?
任建宇:非常直率,非常直接的。我不喜欢那种带有色眼镜的交流方式,没法沟通。平时在工作和生活中我都是这样。
自由谈访谈:你曾经在媒体上摘录这句话:这个时代是有罪的,我们无可避免的都是帮凶。这句话传递怎样的情绪?
任建宇:我们本可以改变一些生命中不好的现象,但我们就不尽力、不去管、没所谓,到最后就越来越不好,越来越坏。
自由谈访谈:你现在出来之后,很多网友说你是“英雄”、“斗士”,你怎么看?
任建宇:我不认为我是“英雄”或者“斗士”。我为什么要一直坚持上诉,是因为我要恢复自己的清白身份,除去我身上这个“违法”事实的污点,获得我应得的权利。
我害怕的是,什么时候大环境又改变,再一次出现这种运动。如果我没有恢复清白,我无法保证这一年的事情不会重演。
重庆被劳教村官
重庆大学生村官任建宇被劳教,“罪行”是他在网上浏览转发评论了“一百多条负面信息”。任建宇曾网订一件印有“不自由,毋宁死”字样的文化衫,被当地警方作为劳教物证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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