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说史•剑与泪：耶路撒冷之困背后的千年羁绊

本月6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将在未来把美驻以色列大使馆迁往该地。消息一出，震惊了世界。不但一众阿拉伯国家纷纷发表了措辞激烈的回应，准备于周六召开阿拉伯国家联盟紧急会议应对。就连欧盟也对美国的单边行为表达了严正警告。

其实，早在1950年，以色列已宣布耶路撒冷为首都，此后，以色列政府的所有中央部门都均设置在耶路撒冷。当时以色列还只是占领耶路撒冷西区。1967年，以色列又即通过六五战争，占领了整个耶市，并在1980年宣布耶是以色列“不可分割的永恒首都”。

十二月六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华盛顿白宫展示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的声明

以色列为何对耶路撒冷如此执念？阿拉伯又为何不肯放手？特朗普为何“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

难以妥协的“圣地”

耶路撒冷城始建于公元前3000年左右，最早是古代迦南人的一个叫耶布斯部落的堡垒卫城。大约在公元前1000年左右，犹太圣王大卫王占领耶路撒冷，并定都在这里。犹太人与该城的千年羁绊自此开始。

在大卫王的后继者所罗门王在位时期，耶路撒冷城市得到扩建，并建成了犹太“第一圣殿”，奠定了耶路撒冷在犹太宗教中的神圣地位。经历了公元前586年的亡国和犹太人沦为“巴比伦之囚”，到公元前516年，犹太人回归故土，在第一圣殿原址上建成了第二圣殿，从此，耶路撒冷不但成为犹太教的中心，还带上了些许悲情色彩，这种色彩在此后几千年一直没有褪去。

公元前63年，耶路撒冷被罗马帝国著名将领庞培占领，犹太地区沦为罗马帝国的犹太行省。尽管如此，犹太从属王国仍得以保存。直到公元134年，犹太反抗罗马的暴动-巴尔·科赫巴起义失败，犹太人被罗马帝国当局驱逐，开始流散世界各地。犹太行省也被更名为“巴勒斯坦”，意思是非利士人（海上民族的一支）的土地。

尽管犹太人被驱逐出故土，但必然在宗教、经济、文化等各方面与耶路撒冷的联系。

公元七世纪，阿拉伯帝国哈里发奥马尔率军占领了耶路撒冷，从此以后，除十字军东征时期，穆斯林从此成为耶路撒冷城市的主导力量。由于穆斯林相信先知穆罕默德在耶路撒冷升天，该城也成为穆斯林的圣城，穆斯林先后在耶路撒冷修建圆顶寺和阿克萨清真寺，两寺在伊斯兰教中地位崇高。

阿克萨清真寺

一直到19世纪末，耶路撒冷以阿拉伯人为主。到了19世纪中期，部分犹太人开始回流耶路撒冷。19世纪末犹太复国主义兴起后，犹太人建立了以犹太人口为主体的耶路撒冷西区。不过，西区离哭墙等犹太传统宗教圣地圣殿山路途遥远，朝圣之路容易被阿拉伯人切断，这让犹太人不能心安。

穆斯林则视圣殿山为穆斯林的绝对圣地，坚持认为自己对这一地区拥有绝对主权，很多甚至否认圣殿山与犹太圣殿有任何联系并拒绝犹太人进入这一区域，很多穆斯林原教旨主义者主张对进入圣殿山区域的非穆斯林教徒无差别使用武力。

通过1947年的第一次中东战争和1967的“六·五”战争，耶路撒冷东区也被以色列控制，耶路撒冷城市得到了统一。1980年7月，以色列通过法案，将耶路撒冷定为“永恒、不可分割的首都”。以色列认为，自公元前11世纪大卫定都以来，耶路撒冷一直属于犹太人，从来就不曾是任何阿拉伯国家的首都。以色列各大政党虽然彼此有各种政策分歧，但对把耶路撒冷作为以色列单一首都问题上却难得的一致，无论是强硬的利库德集团还是文化的工党，都坚持耶路撒冷不容谈判和分割的强硬立场。

以色列前总理拉宾曾声称：“统一的耶路撒冷是犹太民族的核心和以色列首都，它是属于我们的，永远属于我们。”对于以色列宗教界来说，放弃耶路撒冷等于回归运动的失败，对于政界来说，放弃耶路撒冷就意味着政治投降。

换句话说，无论如何以色列也不可能只满足于西区而不要东区。因为东区才真正具有宗教、历史、文化意义，是以色列民族的法统所在，不可能放弃。而他们的主要策略，是改变耶路撒冷的文化与人口现状，造成既定事实，以实现耶路撒冷的“再犹太化”。

耶路撒冷的“再犹太化”

犹太人一直没有放弃把耶路撒冷再次犹太化的努力。传统上，耶路撒冷旧城被分为4个区域，分别为穆斯林区、基督徒区、犹太区和亚美尼亚区。犹太区位于旧城东南部，一直紧贴山顶山，一直有犹太人居住，但人数不多，远没有相邻的穆斯林区兴盛。

耶路撒冷旧城

从1917年开始，英国委任统治了耶路撒冷30年。在这30年间，耶路撒冷面积不断扩展，截止到1948年英国统治结束，城市面积扩大了数倍，同时，犹太人战人口主导地位的局面也已形成。1921年的一项人口普查显示，当时城市总人口为62500人，其中犹太人34000人，占到了总人口的54.8%，到了1948年，犹太人口已占总人口的60%。以色列建国后，由于以色列实际控制面积较大的耶路撒冷新城（即西区），犹太人口占城市人口的比例进一步增加，大量海外犹太人涌入耶路撒冷。

1967年六·五战争后，耶路撒冷东西区都已经被以色列掌控。位于东区的耶路撒冷老城是犹太教信仰的中心地区，以色列在老城确立了扩大犹太教势力范围和防控伊斯兰教区域的政策，恢复了老城区内的犹太人居住区，大兴土木重建了犹太会堂，修复犹太墓地，加强犹太文化在老城里的存在感。此外，以色列政府还积极扩充犹太人居住范围，尤其还在耶路撒冷东区外围建立大量犹太人定居点，用于安置大量海外犹太移民。

犹太会堂

对于残存于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穆斯林社区，以色列坚决打击一切有组织的对抗行为，破坏当地伊斯兰教法法庭的运作，压制穆斯林团体的资金来源，在穆斯林社区确立了真正意义上的管辖权。

犹太人口的增长是耶路撒冷犹太化的关键。长期以来，以色列通过种种手段吸引犹太移民移居耶路撒冷，如大量新建居民住房，保证犹太新移民居有定所；为移民创造就业岗位，保证人有所养，计划将全国80%的新移民吸引到耶路撒冷，从而实现每年犹太人口递增5000人。截止到1983年，以色列全国已有超过六分之一的犹太人集中居住在耶路撒冷。

以色列庆祝“耶路撒冷日”，纪念在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中夺得耶路撒冷全城控制权

以上一系列旨在改变耶路撒冷现状，造成既定事实的举措，一定程度上实现耶路撒冷的“再犹太化”，从60年代至今，犹太人口一直稳居耶路撒冷总人口的7成以上。

美国的耶路撒冷政策

其实，特朗普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计划搬迁美驻以色列大使馆的举措，只是过去几十年美国一贯政策的惯性延续，国际社会大可不必大惊小怪。

早在1980年代，里根竞选美国总统时，就表示将会承认以色列对整个耶路撒冷拥有主权。里根当选总统入住白宫后，由于受到来自国际社会尤其是阿拉伯国家的压力，在原先的发言基础上有所退步，转为认为耶路撒冷地位未定。

与白宫的迟疑不同，美国国会一部分议员一直致力于将美国大使馆迁往耶路撒冷，以造成事实上美国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的局面。如1990年3月，美国参议院通过一决议称耶路撒冷是以色列完整首都，遭到了阿拉伯世界的广泛抗议。1995年，美国国会又以绝大多数通过了耶路撒冷使馆案（JerusalemEmbassyAct），其中参议院93票支持、5票反对，众议院374票支持、37票反对，提议将美国驻以色列大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到耶路撒冷。但是根据美国宪法，国会并无干预外交政策的权利，此项法案内容违宪。

特拉维夫的美国驻以色列大使馆

相比白宫，美国国会之所以如此偏袒以色列，主要因为美国犹太院外集团是影响美国政策的一股关键力量。美国籍犹太人约有600多万，比以色列犹太人总人口还多，美国籍犹太人在融入美国主流文化的同时，也保存了自身的文化和民族认同，对以色列有很强的亲近感。而且美国籍犹太人大多财力雄厚，热衷参政议政，犹太人提供的政治捐款长期占民主、共和两党所获捐款总数的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强。另一方面，美国犹太人在政府选举时的投票率高达90%，是任何候选人都会考虑竭力拉拢的对象。由此也不难理解犹太人对美国国家政策的影响力。

在美国国会的倒逼之下，美国白宫在耶路撒冷问题上的态度也日益偏袒以色列。1993年，克林顿上台后，作为最倾向以色列的总统，他不承认东耶路撒冷是巴勒斯坦人的土地，再次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到了小布什时代，美国白宫更进一步同意了国会提出的将使领馆迁到西耶路撒冷的建议，只是为避免巴以冲突进一步扩大和升级，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而已。

特朗普宣布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且计划搬迁使馆的举措，只不过是美国以上一贯政策的延续。

责编：王诗云 PN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