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说史•换头手术在中国实施背后的千年伦理之争

意大利神经外科专家赛吉尔·卡纳维罗（SergioCanavero）称，他和中国医学团队合作，成功利用人类尸体完成换头的手术实验。而中方合作者任晓平称：“这个说法是不妥当的，我们团队最近有一个重大的科学突破：完成人类第一例头移植外科模型。”“‘换头术’我们没有做。我们是在新鲜的遗体上，做了临床前的手术设计。”任晓平说，“换头术还有距离，什么时候做，我也不知道。”

任晓平虽然否认自己参与完成“换头”手术。不过，“换头”手术一直备受争议，有许多医学专家医学批评其违背伦理道德。而卡纳维罗受访时称，就是因为欧美科学机构和美国当局不愿支持有争议的手术，所以才选择在中国进行手术。

究竟是什么样的伦理道德让欧美医学界争议至此呢？

虽然赛吉尔·卡纳维罗声称他已经成功了，但是他的中国搭档却否认，似乎也是被伦理困扰着

医学与上帝

事实上，早在1908年“换头手术”就已经在实验了。法国外科医生亚历克西斯·卡雷尔（AlexisCarrel）在器官移植的基础上开发了改进的手术方法来连接血管。1908年，他与美国的外科医生查尔斯·克劳德·格思里（CharlesClaudeGuthrie）合作，试图将一只狗的头部移植到另外一只狗上。嫁接的头部一开始似乎成功了，被嫁接的那只狗能够通过头部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好景不长，排异反应让狗的身体迅速恶化，几小时后便死亡了。①

法国医生卡雷尔是当时器官移植领域的权威

1954年，苏联医生弗拉基米尔·德米克霍维对此作了改进。他作了很多将狗的头部和上半身，包括前腿，移植到另一只狗的实验。因为不仅仅是移植了神经系统的关系，如何为供体头部和上半身提供血液供应也成了难题。他利用冠状动脉搭桥手术解决了这个难题。但是依旧没能解决排异反应，就算是生命力最强的狗也只活了29天。

但是这类行为在基督教世界可以说是犯了大忌讳了。哪怕是没有读过圣经的读者也知道上帝创造万物花了一周的时间，其中人类是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出来的。②因此，【生命由上帝所造】也只有上帝能够对生命本身进行解读和回答。

而换头的行为几乎等同于对生命进行二次创造了，这显然不是保守的基督徒能够容忍的事情。

知名的神经外科医生和伦理学家罗伯特·J·怀特博士（Dr.RobertJ.White）就指责这是“人在扮演上帝的角色”。③

纽伦堡纪事报中的第一天创世

这位医学家兼伦理家每天工作、看书十几个小时（有时甚至达到了18个小时），经常只吃晚饭却只睡五个小时。除此之外每天还要坚持阅读三本书，不少历史以及宗教有关。可以看出他是个相当有意志力而且固执的人。而他偏偏就是欧美医学界的一种象征和代表--勤奋、敬业、上进可是非常得保守。

有意思的是这类“创造生命的权力是否专属于上帝”的伦理探讨，在19世纪就非常流行了。

如果喜欢欧美文学和科幻作品的读者，相信一定看过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这个科学家痴迷于通过科学让“人类获得上帝的力量”，通过不间断地研究他成功地把七八具尸体拼凑成一具怪物。但是当他真的面对这个怪物的时候，却被他吓跑了。结果失去控制的怪物跑到了人类世界，在请求弗兰肯斯坦给予自己一个新娘不得之后，他大开杀戒。其先后杀死了弗兰肯斯坦最好的朋友克勒瓦尔，又在新婚之夜杀死了其妻子伊丽莎白。最终试图复仇的弗兰肯斯坦死在了南极，死前警告了救他的沃尔顿船长要吸取他的教训。

作为“世界上第一部真正的科幻小说”《科学怪人》已经很好地诠释了基督世界对于创造生命的看法。而赛吉尔·卡纳维罗在欧美也经常被人称之为弗兰肯斯坦博士。

早期电影中的怪物形象，怪物本身并不算邪恶，但是因为惧怕孤独最终走向了深渊

而考虑到哪怕是到了科技发达的现代美国中，接受新思维极强的青年人口也只有51%完全相信了进化论，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何赛吉尔·卡纳维罗无法选择这个医学最发达的国度了。④

动物实验的伦理

而在大洋彼岸的欧洲情况则完全不同。

由于欧洲的后基督教时代已经过去，信教的人数大幅度降低。曾经盛产十字军的法国人在2003年有47%的人表示自己是无神论者⑤。而丹麦为首的北欧马克思主义国家，其基督徒的比例更是连一半都不到了。

那么为何赛吉尔医生不选择欧洲呢？

颜色由深到浅表示信仰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人的比例，有意思的是原东欧国家比发达国家们虔诚的多

因为反传统的潮流带走的不仅仅是基督教的信徒，还有许多欧洲传统的观念。

在近代人文思潮诞生之前，欧洲充满了渗透了“人类中心主义”价值理念，彰显了人类的高贵和动物的低贱，人类无时无刻都在展示优越的地位。在这些思潮的作用下，虐杀动物也理所应当的成为并不敏感的事件：在“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下，人类是唯一的主体，而动物则被列入客体的范围。主体可以支配和主宰客体。这一思想来源是《旧约圣经》中的“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以及全地，和地上所有爬行的生物”。但是随着圣经解读权被下放，不少人对此提出了质疑。例如“管理”一词被重新解读为人类应照顾地球及其上众生，而不是天生比别的生命优越。

人为万物之首的思想在近代以前占据绝对主导，注意在这种近代等级化的思潮下，女性的地位被放到了更低的地方

随着近代工业文明的兴起，人类对地球和自然环境的破坏大大加强了。这使得重新解读过往的一切成了必要。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引起了全人类的反思，“人类中心主义”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逐步被扬弃。“非人类中心主义”逐步走上前台。

英国著名哲学家兼法学家边沁被广泛认为是最早的动物权利倡导者之一，甚至被誉为“动物权利的第一个守护神”。⑥

边沁

但是边沁虽然赞同动物福利，但是并不主张废除动物实验。直到1975年澳大利亚学者彼得·辛格继承了他的思想下。发表了《动物解放》一书，被认为是“当代动物保护圣经”：主张凡是具有感知能力者就具有利益，彼此相似的利益就应该获得考量。而动物具有感知能力，所以动物应该被纳入利益平等考量的范围。书中动物实验发指的程度简直和活人实验一般，是应当从文明世界消除的东西。⑦

动物保护的宗师彼得辛格

这类理论发展到当今，在文明发达地区的社会中已经非常有影响力了。整个社会道德和法律在在这一价值体系下重塑。虐待动物变得不可容忍。比如2013年英国年轻人巴里·奈特咬掉了3条刚出生的只有巴掌大小的小狗的尾巴，让3只小狗鲜血淋淋惨叫连连。为此他被指控犯下了“虐待罪行”。连奈特的父母承认他们儿子确有咬小狗的事。结果这位28岁的青年被宣判了6个月的监禁。

而相比“咬掉尾巴”这种“致残”行为而言，换头手术的死亡率在当时的数据下是令人恐怖的百分之百。这让白左们如何能忍？律师特里·吉尔伯特（TerryGilbert）直言不讳地说这是一种“残忍的活体解剖”行为。⑧

1959年1月13日，由德拉季米尔·德米霍夫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执行的一个狗头移植手术

于是在传统和反传统两顾力量的抵制下，赛吉尔·卡纳维罗不得不选择在一个不信奉亚伯拉罕三教的国家里挑选一个动物保护协会力量不那么强大的。

而中国就是他的选择，或许这也是上帝的旨意吧。

①Browne，MalcolmW，<Essay；FromScienceFictiontoScience：‘TheWholeBodyTransplant’>，1998

②<Genesis>

③Cartolovni，<urgicalNeurologyInternational>，2015

④RachelE.Gross，<EvolutionIsFinallyWinningOutOverCreationism>，2015

⑤<SpecialEurobarometer，biotechnology>，2010

⑥Benthall，Jonathan，<AnimalLiberationandRights>，2007

⑦PeterSinger，<AnimalLiberation>，1975

⑧TheNewYorkTimes，<PeoplefortheEthicalTreatmentofAnimals>，1995

责编：马钟鸰 PN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