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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罗马公民区别于奴隶的核心价值


来源:澎湃新闻网

一个时代结束了。曾经,在希腊和意大利,城市中的人们自称为公民,而不是法老或皇帝的臣民。他们为自己拥有自由言论、私有财权、法律保护等权利而自豪,视之为将他们区别于奴隶的核心价值。随着一个个新帝国的兴起,在恺撒渡过卢比孔河后,共和国完了,再没有自由城市了。 

保持了一千年的公民自治传统结束了,要等到另一个漫长的千年之后才再次出现。文艺复兴以来,人们曾多次尝试摆脱专制,回到卢比孔河的那一边。英国革命、美国和法国革命都曾自觉地以罗马共和国为榜样。托马斯·霍布斯抱怨道:“说起反抗君主统治的叛乱,最常见的动因之一便是他们读了有关希腊人、罗马人的政治及历史的书籍。”当然,从辉煌的罗马史诗中,人们学到的并非只是对自由共和国的渴望,拿破仑也是先做执政官、再做皇帝的。

整个19世纪,有许多人建立了波拿巴式的统治,他们常被称为“恺撒主义者”。20世纪的20~30年代,各地的共和政府摇摇欲坠,幸灾乐祸的人们则引述罗马共和国的先例,将它们覆灭前的阵痛相提并论。1922年,墨索里尼曾大肆宣传他率黑衫党向罗马英勇进军的神话,比拟为之前恺撒的类似行动。一条新的卢比孔河已被渡过,有这样看法的人不止墨索里尼一个。“没有黑衫党就没有褐衫党,”希特勒后来说,“墨索里尼向罗马进军的行动是历史的转折点。”

伴随着法西斯主义的出现,西方政治的一个悠久传统达到了其骇人听闻的顶点,然后永远地消逝不见了。在受到古罗马榜样激励的世界政治领袖中,墨索里尼是最后一个。毫无疑问,法西斯主义者曾为他们的残酷、自吹自擂、力量心醉神迷,而今天,这些一起连带他们最高贵的理想都消失了。那种积极公民(activecitizenship)的理想曾深深感动托马斯·杰斐逊,今天再不时兴了。那样太僵化,太一本正经,显得律己太过严苛。将古罗马人当作英雄崇拜是19世纪的事,在咄咄逼人的后现代时期,没有什么比古典精神更令人厌烦的了。约翰·厄普代克(JohnUpdike)说,我们已经解放了,“从所有压迫性的古罗马价值观”中解放了。许多个世纪里,它们构成了公民权利的主要成分,但现在不一样了。在古人闻所未闻的新大陆的国会山上,众议院之外为什么还有一个参议院?很少有人对此费思量。希腊的帕台农神庙仍在激荡着我们的想象,罗马的广场(Forum)却一去不返了。

我们常常沾沾自喜地想,西方的民主制度仅仅来源于雅典。事实并非如此,我们也是罗马共和国的继承人,既继承了它的优点,也继承了它的缺陷。若不是有人用过,我本来是会以《公民们》作为书名的。他们是罗马共和国的支持者,共和国灭亡悲剧的承担者。其实到了最后,罗马人自己也厌倦了古代的伦理道德,更愿意忍受轻微的奴役,同时享受和平及奴役带来的其他好处。他们选择了面包和竞技场,不要没完没了的内战。罗马人已认识到,他们的自由蕴涵着毁灭他们的种子。在后来尼禄和图密善(Domitian)的残暴统治时期,这一认识足以引起人们的道德无力感。此后的许多时代都是这样。

当然,说罗马人的自由并非虚夸的冒牌货,也不意味着承认共和国就是一个社会民主的乐园。它肯定不是。罗马人把自由和平等主义分得很清楚。只有戴着镣铐的奴隶是真正平等的。对普通公民来说,生活的意义在于竞争,财富和选票是公认的成功标志。立基于此的共和国是一个超级大国,在西方,其影响力和控制范围都是史无前例的。不过,所有这些都没有降低罗马共和国同我们时代的相似性,尽管人们曾以为是那样的。事实恰恰相反。

如何理解罗马

其实,从我开始写这本书以来,拿罗马与今日美国做比较差不多成了老生常谈。对一个历史学家来说,虽然有时候现实世界发生的事令人震惊,他却不会大惊小怪。有那么一些历史时期,在时间上、空间上离我们都非常遥远,但它们会突然进入我们视线的中心,很是令人不解。尤其是古代希腊罗马时期,它们有一种多变的特征,既非常奇特,又同我们的世界极为相像。在几个世代以前的20世纪30年代后期,许多恺撒式的人物登上了权力宝座,牛津大学的著名古代史学者罗纳德·赛姆(RonaldSyme)称之为“罗马式革命”。这是对法西斯主义独裁者时代的预言。就这样,伴随着世界上发生的一个个重大事件,罗马也被一次次地解读、再解读。赛姆继承了一条久远的、值得尊敬的史学传统,可以一直追溯到马基雅维里。马氏曾研究罗马共和国的历史,总结经验教训,贡献给他的家乡佛罗伦萨市和恺撒·博尔吉亚(CesareBorgia),后者恰好与罗马共和国的毁灭者同名。“谨慎的人们倾向于认为,谁若想预言将发生什么事,他便应该关心曾经发生过的事。这话很有道理。在这个世界上,任何时候发生的任何事,都在从前非常近似地发生过。”如果说在有些时期,这种论断显得奇怪,在另一些时候显然不是这样的。比如说今天。从共和国走向世界大国,罗马是第一个;直到最近以前,它也是唯一的一个。罗马是我们观照自己的一面镜子,历史上再找不到比它更合适的了。镜子中,我们看到了地缘政治、全球化、美国主导下的世界和平(paxAmericana),虽然有些模糊,有些扭曲。不仅如此,在研究罗马共和国史的学者心中,我们的许多风尚都禁不住引起他们的记忆错觉——从锦鲤到仿伦敦东区口音(Mockney)到明星厨师。

但这些可能暗含着欺骗性。不用说,罗马人的生存背景与我们有深刻的不同,在物质、精神和知识领域都是如此。当我们惊奇地发现自己可以理解罗马文明的某些方面时,有时我们真的理解了,有时则不是。常有这样的事发生:当罗马人显出最为我们熟悉的形象时,他们反而最奇特。当一个诗人为情人的狠心悲伤时,当一个父亲为去世的女儿痛心时,他们似乎说出了人性中某些永恒的东西。与此同时,在性关系或家庭关系方面,他们和我们的观念又有着巨大的鸿沟。类似的还有导致共和国产生的价值观,公民们的愿望,他们的宗教仪式和行为准则。理解了这些后,罗马人的许多看起来乖张乃至明显是犯罪的行为便容易理解了,即使我们仍无法原谅。在竞技场杀人,毁灭一座伟大城市,征服整个世界,这些都被罗马人视作辉煌的功绩。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想,我们便无法理解罗马共和国。

[责任编辑:沈钰莹 PN084]

责任编辑:沈钰莹 PN084

标签:古罗马 公民 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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