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主义的发展
最初,美国的白人只不过是移居的欧洲人罢了。随着他们的到来,还带来了欧洲的理想、观念和做法,并根据需要做些调整,使之适应新的初始环境。到大革命之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美国人不再是充当其它社会和文化在当地的代表了,相反,他们已经产生了强烈的民族意识,以及自身的富有生机的新文化。很难说从历史的哪一刻起,美国人有了作为美国人的自我意识,但是很多因素清楚地说明了美国人特有的性格发展。
大革命结束时,一位名叫克雷伍格(Crevecoeur)的法国移民在他所着的《美国农夫来信》中问道,“美国人是什么?是一种新人吗?”他回答说,这里原属于欧洲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些新东西,变成了一个新的有别于欧洲的心理状态的个体。不论是在社会上还是地理上,美国人都具有很强的活动潜力,虽然不像欧洲人那样生于斯,长于斯,但却与这个社会休戚与共。在这块受民主理论熏陶的土地上,他们创立了自己的国家和政府。
自相矛盾的是,这种非常的活动性和无根性促使美国人发展成为国家主义的一个特殊类型。1893年,美国历史学家弗里德里克.杰克逊.特纳(FrederickJacksonTurner)在芝加哥的一次历史学家集会上宣读了一篇题为“论边疆在美国历史上的重要意义”的论文,特纳的“边疆理论”试图把美国特性的发展归结为有一个边疆的存在,这一边疆不断地召唤美国人从城市向西部发展。他总结说,正是这场开拓西部荒野地区的运动,使美国具有了自立更生和民主的传统。
特纳的理论在很多方面是不恰当的,并且它忽视了美国人过去和现在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理论很快在美国人的心中引起了共鸣。有一段时间,这一理论似乎成了完美的解释。它告诉美国人,历史学家们已总结得出了美国人凭直觉所感知的一切──他们与众不同,他们已经同旧的、腐败的欧洲体制彻底决裂,他们能够以自己的方式进行创造,而且他们已经按自己的方式做了。他们席卷了整个大陆,所到之处,对土著美国人实行几乎灭绝的政策。他们以掠夺、购买和协商的方式取得原属于他人的大片土地。从佛罗里达州开始,之后又购买了路易斯安那的大片内陆地区,直到太平洋沿岸,行进中又占有了得克萨斯以及西南部的荒芜土地。即使海洋也未能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他们继续前进,取得了遥远的阿拉斯加和夏威夷。不论美国人走到哪里,都将自己的传统和体制带到哪里,最终在这些领土上成立了新的州。
这种取得新土地并将其归入美国新帝国的运动被称为“天赋使命论”。美国上至政府要员下至平民百姓,都认为吞并整个大陆,启蒙“劣等”民族,发挥美国文明的优势,以及扩大联盟是美国的使命。到19世纪末美国已经从大西洋沿岸扩张到了太平洋沿岸,正瞄准西部和南部做新的征服。
古典形式的天赋使命论在太平洋之岸结束了。但扩张的欲望并没有熄灭。19世纪中叶高涨的扩张运动,到19世纪90年代又重新兴起,持续到20世纪,发展成为公开的帝国主义。凭借其强烈的国家主义及巨大的财富和资源,美国又成功地兼并了夏威夷,从西班牙手中夺取了菲律宾、古巴和波多黎各,并据为美国的殖民地。它干涉中国的主权和内政(伙同其它国家一起),并声称有权充当拉丁美洲国家的行为和道德警察。
国家主义已在世界范围内形成一种主要力量,它经常超越其它诸多因素,包括社会阶级、种族、经济或意识形态等因素。当今世界典型的特点似乎是,所有的人民和他们的政府都具有强烈的民族意识,新近成立的国家更是如此。马克思主义者一贯认为,工人阶级的利益将使各国工人阶级联合起来,共同对付资本家。在现实中,国家主义势力如此之强大,以至没有什么跨国家的政治行动,只有欧洲共同体是个例外,欧共体本身也遇到了一些困难,因为各独立的国家都对集权化趋势持审慎态度。可以说,大的多国合作也会轻松地超越国界。到21世纪,这些合作对政府会有怎样的影响,这将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政治问题。
甚至被称为民族解放的战争也倾向于带有国家主义运动的自我意识。尽管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持续复苏似乎是个例外,但伊斯兰教狂热的情绪本身就是一种超越国界的民族主义的宗教文化,伊斯兰的好战分子们认为边界是人为设置的。伊朗推翻国王的革命很显然是起因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但同样明显的是,革命者也是出于狭隘的国家主义的动机。与相邻的,也是伊斯兰教的伊拉克进行旷日持久的战争,就说明即使是在当今伊斯兰世界内部,国家主义仍有很大势力。
美国很早就形成了强烈的国家主义情绪,部分原因似乎是,许多逃离欧洲的移居者以此对抗欧洲的制度。其国家主义从开始起就具有多种不同形式,有些甚至自相矛盾。国家主义的发展,产生了几次世界历史上最感人的慷慨的国际行动,例如马歇尔计划,帮助重建了被战争摧毁的欧洲。但有些时候,它又发展成为一些非理性行为,这方面也有不少的例子。50年代,在过激的麦卡锡时代中轻率地指控“共产主义”,破坏了人们的事业和生活;建立在纯粹种族主义观点上的、二战时期把日裔美国人赶入集中营,是侵犯基本人权的行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仅因政治信仰问题而不经审判就放逐许多合法的但不具有居民身份的美国人的帕尔默袭击行动,也同样违反人权。不论是最好的行动还是最坏的,美国的国家主义都反映了美国社会的长处和弱点。更主要的是,它以强有力的方式显示了美国本身的力量。
美国人有许多东西值得引以为自豪。美国的政治思想在过去的200年里一直是世界启蒙思想。美国在经济上的巨大成就可能是世界上迄今为止最为瞩目的。但是美国式的自豪也有其对立的一面,诸如马克.吐温及其它批评家所指责的美国20世纪初在菲律宾的帝国主义行径。一个民主的国家怎么在国内维持民主而在其它地方则大相径庭呢?民主也会在海岸线处停止吗(政治本该如此,但却很少如此)?
自豪感使国家陷入了军事暴行(如越南战争),这对于美国的制度尤其危险。一般情况下,战争与民主立宪制是格格不入的。民主强调公开讨论,而战争则需要保密,民主在异议和争论中得到发扬,而战争则压制一切由冲突引起的波澜(可以看到海湾战争中官方对新闻报导的严格控制)。民主是建立在以理性来解决问题的基础上的,而战争则借助强权和暴力──这是对法律和秩序的最大程度的破坏。民主注重个人的价值,而战争则用严酷的专制压抑个性。不幸的是,同样是在民主理论以及美国的历史基础上树立起来的国家主义,如果不加限制的话,就会导致毁灭产生民族自豪感的体制的严重地步。
美国人性格中最突出的两个特点,一是使命感,一是相信没有什么是美国做不到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对上述两点的沉重打击。美国人怀着崇高的理想主义信念投入战争,试图“在世界范围内捍卫民主”。然而,在国内却存在着镇压民主,用煽动叛乱罪的条令对批评政府的行为定罪,把成百上千的人投入监狱。战后各战胜国为寻求本国的发展不惜牺牲民主原则的做法,也使得美国人的理想幻灭。高尚的理想主义和随后而来的理想幻灭,部分原因是因为美国人倾向于接受过分简单化的概念,这些概念将世界上的偶发事件的深远意义遮盖住了。
这之后,美国的政策开始转向国内,参议院拒绝批准总统关于加入国际联盟的申请,就是政策转向的标志。政府甚至将以前曾促进帝国主义发展的种族主义理论变成法律,采取限制性移民法规,有效地排除了某些种族,极大地限制了另一些移民的移入。在国内事务中,政府未采取任何行动来消除或减轻种族隔离及其它种族政策。实际上,政府采取的是既不提倡也不禁止的态度。
编辑:
彭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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