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回来的档案全部公开。谁需要都可以查。我就是要给他们做一个榜样!
沈志华家里有一间专门存放档案的房间,几十个纸箱,每份档案,他都可以讲出一段故事。
俄罗斯使馆的冈察洛夫,原来是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后来到外交部任职,曾出任驻华使馆首席参赞。沈志华和他是通过学术界的朋友认识的。冈察洛夫不仅抽出时间,连续数小时解答沈的疑难,一一解释很多档案原件中难以辨认的手写批语和签名,而且还把自己做研究时的好多资料赠送给他。“比1994年叶利钦送给韩国总统金泳三的还多。”沈志华喜滋滋地说,像是一个突然掉进了糖果堆里的孩子。
德国学者海因茨希博士,沈志华只是在学术讨论会上见过他一面。然而当沈志华知道他掌握了一批中苏同盟条约谈判的俄国档案,并通过电子邮件向他索取时,他非常慷慨地按照沈提供的目录一一复印并邮寄到中国。
还有美国独立学者威瑟斯比女士。作为一位俄罗斯问题专家,威瑟斯比曾多次赴俄国档案馆查找文件,个人积累了大批原始资料。当沈志华在美国向她谈起收集俄国档案的困难时,她不仅热情地带沈到书房参观,详细介绍自己所收藏的档案文献,而且还利用假日亲自复印这些材料,无偿提供给他。
“这些人对我的刺激挺大的。”沈志华说。对他刺激大的,还有另外一些事。
国内某位学者,手里有一本新出的俄文书,沈志华想借来复印一下,不行。再问“能不能告诉我具体的书名、出版社,我自己想办法找去?”也不行。
某家研究机构订有一些俄国杂志,沈志华想去看看。第一次,人家没说什么。第二次再去时,那些杂志全被收了起来。
“我带回来的档案,全部公开。谁需要都可以查。”沈志华说:“我就是要给他们做一个榜样。”
他把从俄罗斯和美国搜集来的所有资料,自费复印一套送给北京大学图书馆,有的还自制成光盘,交给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研究服务中心,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必须供人自由查阅。
那些资料印坏了一台复印机,沈志华家里的第二台,也不得清闲。他在京城南郊的别墅里,经常住着来查资料的学界朋友和为论文找资料的研究生。
在独立学者的身份之外,他最看重的是老师这个称呼。“沈志华在党校讲课,每次都是人满为患。”韩刚说。好多次,课结束了,底下的学生不走,不停地鼓掌,沈也只好一次次返场,像歌星似的。一个北大的学生说,听沈老师的课,让人脑袋开窍,不仅是他讲课的风格,更是他告诉你的历史真实的力量。
“历史教育,一定要用最新的研究成果。”他说自己这一代人曾经深受其害。“上世纪80年代以前的苏联史教科书不能看。看了那些档案,一脑袋汗,以前学的全是假的。教科书是干什么的,教学生的,教完以后他们的文化结构里就是这套东西了,结果给人的都是假的,这不是害人吗?”
“哎呀,这么一说,我都想编教科书去了,这个责任更大。”他自己嘀咕。
作为一个独立学者,他觉得,10年来,社会对他的认可,不仅是对他研究成果的认可,也是对他个人研究方式的认可。在体制之外,学术运作本身的渠道反而更为通畅和自由。“我想做什么题目自己决定,用不着审批。我想写什么自己知道,找什么我也知道,也知道哪里去找。”
一位社科院的学者笑言,在某种意义上,沈志华可以作为衡量学术研究宽容度和自由度的标尺。
很多人说,沈志华是个理想主义者。在他自己看来,理想主义与其说是为改造世界或影响他人,不如说,首先是自我完善的需要。
“人,总要体现出你的价值。芸芸众生,几十亿人,你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必要?每个人都要寻找自己的位置。我以为,做生意体现不出我的价值。挣钱,有人比我挣得多得多。”沈志华执著于历史研究的理由说起来很简单:“我就是想把那些过去以为了解而现在看来并不了解的事弄清楚,这样我才觉得没有白活。”
也许,正如意大利史学家克罗齐所说:“一切真正的历史都是当代史”。历史学家的意义,就在于不断地用新发现的史料解读历史,赋予历史生命和灵魂,让自己活得明白,也让更多的人活得明白。(2007年刊发于《中国青年报》)
您可能对这些感兴趣: |
|
共有评论0条 点击查看 | ||
作者:
冯玥
编辑:
刘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