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华对档案的痴迷,在史学界是出了名的。
“历史研究,就像是拼图游戏,档案、史料,就是那些碎片。”沈志华说。
和拼图不一样的是,史料有多有少还有假,怎么去伪存真,怎么拼才能最接近历史原貌,要考验历史学家的功夫。“但第一步,你总得先有这些图块啊。否则,一张脸你只能凑出一只耳朵,那算什么。”
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一向封闭的苏联历史档案文献开始解密。上世纪90年代初,俄国一些重要档案馆已经对外开放,这一情况引起世界各国学者的高度重视。美国、德国、英国、挪威等国家的图书馆都开始收藏并陈列大量俄国档案的缩微胶卷和复印件,关于某些历史专题的档案集也陆续以俄文和英文形式出版。
“对于中国学者来说,这更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沈志华说。
过去,因为社会环境所限,很少有学者能走出国门找档案。我国的世界史研究,依据的都是别人书中转引的东西,基本没有第一手的档案资料,这样的历史研究很容易断章取义以讹传讹。而有关苏联问题情况更严重,因为和西方国家相比,它的档案材料在本国国内也不开放。
俄罗斯档案的解密,是一个机遇,意味着我国学者在某些研究领域中,可以与国外学者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1994年,刚刚返回学术界的沈志华,把自己的研究领域定位在苏联史、冷战史和中苏关系,机缘巧合,他有了亲自去俄罗斯搜集档案的想法。
可是想一想,太难了。他连单位也没有,办个护照都麻烦。
1995年初,沈志华出面、出资,邀请国内苏联史研究的十多位一流专家,在北京大兴县的一个宾馆召开研讨会,专门论证这事究竟值不值得做。
结果,沈志华说:“所有人都赞成,都认为太应该做了,可就是不知道你怎么能办得成。”这些学者中,也有人和单位建议过此事,但都没有下文。“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究竟要花多少钱,能不能做成,不过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我非要试试。”
会开了3天,最后,大家觉得这事太大,完全的个人行为太困难,还是应该有一个组织来出面。
沈志华又去找当时一位社科院副院长。可社科院没钱,如果等国家批资金,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商量后两人达成协议,由社科院立项,沈志华出资。
1996年5月,沈志华率苏联历史档案课题组一行4人来到了莫斯科。
第一顿饭,就吓了沈志华一跳。他们4人加上一位俄罗斯科学院的接待人员,5人花了460美元,还是一个很普通的餐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他们都是每周乘地铁到郊区市场,买回一周的面包、黄油、香肠、咸菜,自己在住处煮稀饭吃。
吃饭委屈自己一点就行。可档案问题麻烦大了。
首先是价钱昂贵,复印费每页便宜的1美元,贵的要2.8美元。俄罗斯档案管理落后,官僚作风严重。调档特别慢,条子交进去,什么时候出来不知道。早上恨不得11时才上班,1时午休,下午3时上班4时关门。
他们原计划待一个月,可要是这样,半年也不够,时间和钱都搭不起。“必须得想个招儿。”沈志华说。
几人一商量,决定兵分两路。两人留在档案馆,专门摘抄复印目录,购买档案指南。沈志华和另外一位俄语好的人,出去公关。俄罗斯科学院、俄国历史研究所、远东所、东方史所,差不多是同行的,都去拜访。
请不起客,他们住的旅馆有厨房,自己动手,香肠沙拉和国内带去的二锅头茅台酒,也可以待客了。酒过三巡,拿出目录,说明难处,请俄国学者帮忙去复印具体的档案文件,复印费照付,外加每人数百美元的劳务费。宾主尽欢。
“他们本国人复印费用要低得多,而且省了多少事啊。”说起这事,沈志华又得意又无奈。他知道一位挪威学者为了搜集档案,带着学生在俄罗斯待了6年。“没办法,人家都有基金会赞助,咱们自己挣的钱,总要省着点花才行。”
尽管有“内线”帮忙,他们还是发现,来得太晚了,搜集档案在俄罗斯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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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冯玥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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