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诉信写给康健民
我的父亲为给自己讨个清白,始终奔走在各级领导和各个部门之间,我也继续受着他的牵连,日子就这样在艰难中一天一天地熬着。
几番对照党的政策,我想,父亲本人至今依然在国营单位上班,既没有逮捕入狱,又没有开除公职,甚至都没有被发落到更基层的单位去。而作为他的子女的我,为什么就不能被国家单位招工?退一百步说,即便父亲真的是国民党特务,我也只是特务的子女,即便父亲真的是历史反革命,我也只是反革命的子女,难道"反革命子女"的罪过,比"反革命本人"的罪过更大吗?我越来越坚信,有关部门在我的招工问题上没有正确执行党的政策。这时我便萌生出一个念头:给上级写封申诉信!
后来我又偶然在刘锡林那里翻看到一本什么陈年旧书,那上面有申诉信的文本范例,这对我的想法又起了强化作用,促使我正式思考写申诉的有关事宜。
那大约是一九七一年夏季或者秋季的一天,我躺在土炕上,在心里反复论证了写申诉信的可行性,评估了写申诉信后有可能带来的危险或者有可能产生的效果,又经过几天的细密思考,终于给自治区革命委员会的最高领导康建民写了一封申诉信,它的要点如下:
一,申诉事由:
请求落实党的"有成分论,不唯成份论,重在表现"的阶级政策。
二,事情的缘由:
我叫XXX,于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到固原杨郎公社插队落户。
我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青年,我热爱党,热爱毛主席,走革命化道路的信念从来没有动摇过。插队几年来,劳动中吃苦耐劳,积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认真改造世界观,曾被公社选为"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因此上级招工时,公社曾多次推荐我。
我的父亲叫XXX,店员出身,未参加过任何反动组织,现为宁夏固原县XX公司职工。几年前有人举报,说父亲在解放前曾向国民党汇报过我地下党员的行踪,导致该地下党员被敌人逮捕,后被营救出狱。
父亲本人坚决否认这些指控,至今还在奔走申诉。有关组织目前仍未对此案作出结论。
因受父亲的牵连,在以往的招工中,我数次被上级以"政审不合格"为由,予以拒绝。
三,个人对此事的认识和态度:
我坚信党和人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如果父亲的问题经组织查证确有其事,我一定会坚决地站在党和人民的一边,毫不含糊地与父亲划清界限,坚定的走我自己的革命道路。如果经组织查证,父亲的问题被澄清了,我会衷心地感谢党和人民,决不会因父亲被错误批斗而有丝毫怨言。
四,个人请求:
我认为:即便父亲真的向敌人汇报过我地下党员,而我作为他的子女,对他的罪行是毫不知青的。再说父亲的问题还没有落实,他本人目前还留用在国营单位中,而我作为他的子女,即使有罪,也应该比他的罪过轻一些。保密单位不能招我,一般单位为什么也不能招我为职工呢?请求上级能客观地衡量我本人的现实表现,将我作为一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典型,给我以出路。解决了我的工作问题,可以使其它"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看到光明的前途,他们将会更有信心地走革命的道路。
信写好后,我反复看了几遍,直到我认为在文字上没有被别人抓把柄的地方,才把它装进信封。由于不懂这类信件的递送方法,也不知道当时的自治区革委会具体在银川市的什么街道,更不敢去向什么人打听。因此我在信封上只写了"自治区革委会康建民同志亲收"。信发出去后,我对谁也没有提到过这事。
寄出这封信不久,我便听说康建民在固原县搞调研。我耽心他收不到我的信,还耽心上面会把我的信批转回来,并因此给我定上什么罪名。最起码可以说我是不安心在农村接受再教育,是怕苦怕累想当逃兵,甚至有可能说我是为自己的父亲鸣冤叫屈,是不满毛主席号召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退一步说,即使不会因这封信给我扣上什么政治罪名,也未必就会解决什么问题。我知道那时候向上申诉的人不会少,我也不敢指望能有什么效果,写封申诉信不过是尽自己最后的努力罢了。不管能否解决问题,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总能轻松一点,如果因此给自己带来什么灾祸,那也听天由命了。
信寄出去几个月了,我所担心的事情和我所盼望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平静得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您可能对这些感兴趣: |
|
作者:
朱之泓
编辑:
刘延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