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论坛之吴强专栏

在付出21个生命的代价之后，历时月余的泰国红衫军示威终于接近了一个转折点。泰国国内政治势力的各方都期待着阿披实迅速做出决定，尽快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政治纷争。然而，许多迹象表明，除了解散议会，阿披实已别无选择。

4月10日的冲突结果出乎许多人的意料:21人死亡，其中17人为平民，另有800多人受伤送医。在多处混乱场面中，据说有泰北游击队战士加入红衫军并向政府军射击、投掷手榴弹，然后政府军开枪自卫；也有说持枪警察混在红衫军中。死者中还包括一名上校军官，他在乘坐直升机飞临现场指挥时被地面火力击中。

悲剧发生后，巨大的伤亡和混乱的信息都让泰国各界开始怀疑阿披实究竟能否掌控局势。阿披实在下达首都戒严令之后，既迟迟不采取武装清场措施，也拒绝与红衫军展开第三轮谈判，导致局势愈益失控，将军方置于冲突的第一线，承受巨大压力。

因此，作为泰国保守政治势力守护神的泰国军方，似乎正在发生内部分化。尽管有报道说，军方的开枪命令系由铁杆反对他信的副总司令巴育下达，而不是总司令阿奴彭，但是，军方已经断然否认向示威民众发射实弹，阿奴彭还拒绝进一步武力清场并在冲突升级后下令迅速撤离，为泰国的政治危机留下了缓转空间。即将在今年9月卸任总司令之职的阿奴彭，在冲突发生后两天首次表态，呼吁解散议会，重新选举。泰国副总理素贴在12日当天也表示，曼谷没有必要实施戒严，他个人愿意为冲突造成的后果担责。

2008年12月政变之后，正是因为泰国军方对支持他信的人民力量党的施压，阿披实所在的民主党才得以多数组阁。然而，旷日持久且具耐心的红衫军似乎正赢得越来越多曼谷贫民的支持，也开始动摇军营。面对来自贫困东北乡村的红衫军，参与戒严的泰国军队士兵的心理正在发生微妙变化，被敏感的泰国媒体评论为“西瓜兵”，也就是外表军绿却内心通红。这也许正是红衫军坚守街头、盘踞不去所要达成的政治效应之一。

很明显，经过一个多月的马拉松示威，枪声和鲜血不能不让阿披实政府原先的支持者失去耐心，怀疑他的执政能力。而重新选举、重新洗牌，或者还能避免事态的进一步恶化、避免为他信回国敞开大门——— 那是军方、王室以及代表曼谷中产阶级的黄衫军等多方势力都不愿意看到的最坏结果。而红衫军连续一个多月的持续示威，已让泰国的旅游业损失惨重，至少10亿美元之巨；农村地区持续的旱灾也亟待政府采取有力措施。无论反对红衫军的曼谷中产阶级，还是支持红衫军的农民，都希望早日解决政治危机，通过谈判寻找一个政治妥协方案，让政府重新运转。

问题在于，在泰国目前局势下的任何一种政治解决方案，都排除了两种可能:武力清场和他信回国。前者将引发政治动乱，笔者在3月初的泰国政局评论中已经做出警告，也被反对他信的泰国陆军将领巴育在10日的冒险所证实；后者则意味着泰国的宪政危机，短期内也难以实现。

然而，他信虽然被迫流亡，但是支持他信的反独联盟和泰国农民却需要一个合法的反对政治空间，表达诉求，争取权益；但是，阿披实政府操纵下的泰国最高法院却在今年2月底裁决剥夺他信的一半财产，这对曾经受益于他信实施的廉价却宝贵的健康保险计划的泰国农民，尤其是东北伊善地区的贫苦农民来说，形同政治羞辱，压迫感非常强烈。

战后多个威权政体的经验表明，威权政治并不意味着威权可以滥用、消灭所有反对派；相反，只有给予反对派适度空间，包括市民社会的空间，才能够换得政治稳定，维持一个不民主的威权政体。然而，阿披实政府的政治表现却相当无能:代表性不足的威权政治既无力弥合分裂的社会，也难以通过强化威权来维持一个表面的民主。为防范共同政敌他信回国，在他全面动员民粹力量、挑战泰国保守政治体制特别是王室权威之前，让傀儡政府阿披实下台、然后重新选举，几乎是阿披实政府幕后支持者的唯一选择。

现实的发展也印证了这一点。在红衫军抬棺游行之后的第二天，4月12日，泰国选举委员会裁决阿披实所在的民主党不当使用政治献金罪名成立，建议解散民主党。虽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是至此，红衫军不懈的街头斗争终于取得了重大进展。虽然短期内泰国政局不可能有根本变化，但是未来的重新选举敞开了红衫军作为强力政治反对派的空间，民主正在艰难地重启。

(作者系北京学者)

本版言论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