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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前,就该准备过冬用的蜂窝煤了。如今只能想一想,再无法实施,因为在我的生活中,已远离了炉火和煤炉。然而,秋风乍起,天一日凉似一日,我就会想那四合院里的蜂窝煤,那温暖如春的炉火岁月。
每年才到秋天,前门地区就总能看到拉着满满一板车蜂窝煤的卖煤人在胡同里游走。他们多是外地人,或者是北京郊区农民,车上的蜂窝煤大都是私人煤厂生产。而买他们的蜂窝煤的,也多是街面上做小买卖的外地生意人,比如理发店、小饭店、杂货店等,还有许多长期租房居住的异乡人。
卖煤人一般不吆喝,一路拉着车慢慢走,到店铺门前停下,不急不躁问一声:“买煤吗?新出的保证质量。”“上次买的就不好,一烧就烂在炉芯里了。”就会有人应声而出。如果要买,谈好价钱、数量后,卖煤人会把蜂窝煤搬到指定地点,码齐摆好。
因为常年体力劳动,卖煤人大都练就一副好身板,关节粗大而有力。他们有专门的搬煤工具,一块带把儿的木板,把蜂窝煤齐整地放上,一哈腰,双手较劲,以木板一侧紧抵小腹,如小孩子一般高的蜂窝煤抵着胸腹,直至高高仰起的下颌,乍看上去,好像卖煤人用下颌与两手就将小山似的煤搬起来。噔、噔、噔往前走,步履稳健,根本不用担心他会摔跤。卖煤人的衣服、手、脸总是黑乎乎的,不需化妆,就可以登台去唱黑脸包公。
到了主人指定的位置,如何摆放蜂窝煤很有技术含量,外行人即便勉强摆好,那堆煤也摇摇晃晃,仿佛只要一推就会轰然倒塌。卖煤人都是摆放蜂窝煤的高手,摆得错落有致,人家使用时,只需从外到里依次拿用,那堆蜂窝煤就一直稳如泰山。
卖煤人很辛苦,终日拉着满满的一车蜂窝煤走街串巷。一次,我出门倒垃圾,碰上一位,那车煤似乎刚做出来,湿乎乎的仿佛没有骨头。这时正下雨,眼看着一车煤要让雨给毁了。他一脸希望地问我要不要。看着卖煤人被淋湿的脸和衣服,我的同情心油然而生,虽然家里不缺煤,我还是满口答应:都搬进来吧。
有了蜂窝煤,还得有炉灶。炉灶按质量好坏价钱不一样。外箍是铸铁焊接的,里面一次可以放四块标准蜂窝煤,架子大,沉重而结实,价格在70元左右;外箍由洋铁皮焊接的,骨架小,一次只能放三块,比较轻,看上去也不结实。住在四合院里的老北京人,一般都用铸铁做的那种,好使且耐用。刚到北京闯世界的年轻人,一则租房不稳定,三天两头要换地儿;二则,腰包里没多少银子,能省则省,一般都买30元左右的临时炉灶。搬家时节省力气,即便弃之,也不觉可惜。
我最初在一亲戚家暂住,后来搬到前门一个四合院。妻子怀孕时要人照顾,我父母便从河南老家赶来。那时,我还没自己生过炉子。终日为生活奔波,每天一大早匆匆上班,直到傍晚才下班,炒菜做饭没有闲的时候,再加之年轻有火力,并没感到冬天的屋子里有多么寒冷。但父亲初来,适逢第一场雪,下火车就感冒了,粗心的我开始还没在意,在小药箱里找了药给他服下。夜里,我平生第一次听到父亲因病痛而发出的呻吟。次日母亲说,那药父亲吃后头痛得厉害,又加上屋里寒冷,被褥单薄,父亲身体受不了。我一时不知所措。恰好有亲戚赶来探望,一进屋就大叫:“这么冷的天,竟然没有生炉子!”亲戚花70元买了炉子和通风管儿,又从邻居家里借了几块蜂窝煤,把火生起来。我回到家发现屋子里暖融融的,父亲气色也恢复过来,收紧的心才放下来。这事儿至今忆起,对父亲我仍感愧疚。
打那儿以后,我家的煤炉从早到晚都热腾腾的,下班看到炉火正红,坐着的铝锅嘴儿吐着热气儿,桌上还有热腾腾的饭菜,就强烈地感受到父母的无限关爱。
父亲、母亲在次年四月回了老家。再到冬天,我却不太会使用煤炉,常常一觉醒来,发现炉子凉冰。点燃煤炉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从煤贩子手里购买炭煤,一元一块儿。炭煤放在燃气灶上很快就能引燃,然后放进炉芯,再搁上两块蜂窝煤,炉火就会重新燃起来;还有一种方法,从邻居家借已燃烧的煤做引子。四合院里到了冬天家家都生煤炉,我的左邻右舍,一位是董师傅家,一位是张大姐家。文化人面子薄,轻易不想开口,性格豪放热情的董师傅来串门,见我灰头土脸地在燃气灶上引炭煤,就说:“用炭煤多贵啊,需要引炉子时就到我家引火吧,街里街坊的你别不好意思。”张大姐也很热情,一听说我家炉子灭了,立即夹一块火红的煤来说:“快些,大冬天屋里可不能没有煤炉子。”那热情的微笑,比燃着的炉火还暖人心扉。
时间久了,终于发现家里煤炉总是熄火,一是与自己不会使用煤炉有关,再有就是自己烧的蜂窝煤质量有问题。印象中,那些拉着板车在胡同里窜来窜去的煤贩子的煤大多不可靠。邻居董师傅说:“蜂窝煤由煤与土按一定比例生产出来,煤贩子卖的煤掺土、水太多,这种煤一则用的时间不长,二则易烂,把炉灶里堵得一塌糊涂,最终熄灭。”
购煤一般一次需要五六百块,如果遇上劣质煤,恐怕半个冬天就得堵心了。因为担心卖煤人所卖煤的质量,许多有经验的人都会采取这种办法,即先拿七八十块蜂窝煤,不交钱,等卖煤人下次再送煤来,如果买煤人觉得煤的质量还好,就会多买一些,连同上一次欠账一并付。如果煤不好,则退货。然而即便如此,还会有陷阱,比如第一次买的蜂窝煤很好烧,但当第二次大批量购买后,却发现是一堆劣质煤,大呼上当已晚矣。这种经历我亦遭遇过。
我住的那个四合院里,大多都是北京人,他们每家都有一个煤本儿,拿着煤本儿可以直接从当地煤产公司购买蜂窝煤。煤贩子的煤从质量上根本无法与煤产公司的煤相比。又到买煤的时候,有一天,邻居董师傅来敲门,手里拿着一个红本儿说:“亦先生,你用我家的煤本儿到煤产公司去买煤吧。”我用董师傅家的煤本儿买了煤,果然质量非常好。煤产公司的蜂窝煤,即便烧透了,从煤炉里夹出来,仍完好无损。至今回忆起来,我对董师傅的热心肠仍充满感激。
在四合院里居住生活,用煤炉生火取暖,烧水做饭,买蜂窝煤是必不可少的。四合院里的老北京人用煤炉都很有经验。刚买来的煤不能马上用,因为太潮湿,需要在空地上晾一晾,风干,但不能暴晒,容易使蜂窝煤开裂。所以,北京人入秋就要为过冬储备蜂窝煤。我居住的四合院入门是一个长长的过道,沿墙摆着的就是蜂窝煤,从墙根一直摆到近两米高。似乎是上一年冬天没有烧完贮存下来,以供来年继续烧。
老北京人大都善于利用煤炉,许多人家里用的是双芯儿炉灶。燃起来时,整个屋里都无比温暖。四合院后院李先生家用的就是双炉灶,而且做了加工,在客厅、卧室、客房都安装了通水的暖气片,用水管连接起来,这样炉灶烧的热水可以通过管道在暖气片里流动,各个房间里就都很暖和了。这种设施,会让住在四合院里的人们有一种与现代化接轨的感受。
有煤炉的日子是充满温情的。外面大雪封锁了道路,天寒地冻,进到屋里却温暖如春。那窗户里面由湿湿的热气儿凝聚成的水道儿,犹如一幅流动的画,令我倍感亲切与难忘。
忆炉火岁月,其实就是在忆那段四合院里的邻里情怀。(亦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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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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