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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的文风(2)
同年六月二十一日看了胡颂平抄录的《唐中岳沙门释法如禅师行状》后,胡适说:“中古时代,从三国末到唐朝的文章,有许多文章是不通的;因为活的文字已经死了,用死的文字来写活的语言,所以很少能做通的。”
以上是胡适本人的看法,再看别人对他的文章是怎么看的。温源宁的《一知半解》书中有篇《胡适博士》,谈到胡适的文笔时是这样说的:
胡博士的文笔,清清爽爽,受到应得的赞赏,正是文如其人。我们一想到赫克尔的文笔那么清清爽爽,于是,可以依据物质、力和遗传的习性来说明的简单的宇宙机构,一下子在我们心目中出现了。我们一想到赫胥黎的文笔那么清清爽爽,于是,人类一下子成了一种容易理解的很简单的动物。我们一想到约翰?司图阿特?米尔的文笔那么清清爽爽,于是,我们一下子认识到,思想过程要靠三段论法和命题来形成。胡博士的文笔清清爽爽,值得赞赏,他的信条清清爽爽,更值得赞赏,这跟赫克尔、赫胥黎和米尔不是有些关系么。(《追忆胡适》第103—104页)
胡适去世后,陶希圣在《胡适之先生二三事》中,也谈到了胡适写作的特点,是连带思想一起说的:
适之先生的思想与写作的特点,一言以蔽之,就是“清楚”。把问题搞清楚,把事实弄清楚,把话说清楚,这就是他思想与写作的态度和精神。他是平实温和的人,但是他对待一个重大事件,立场坚定,态度明白,语意清晰和严谨,断乎没有一点含糊。他无论什么场合,一片谈话,一篇演讲,轻松时有意义,有兴致;严重时也有立场,有风骨。昨天中央日报社有这样的话,“胡先生在学术上不立异,不苟同;不自立门户,亦不沿门托钵”。我以为是恰当的。今天要评判胡适之先生,最低限度是把这一位思想、文章和行事明白清楚的文学和哲学大师,说得明白清楚,不要作浮滥的标榜,或是笼统的攻击,尤其是歪曲的附会。(《追忆胡适》第119—120页)
梁实秋在写文章上是很自负的,独独对胡适的文章很是佩服,在他看来,能用那样轻松的白话文,把道理说得那样清楚,是很不容易的,几乎可说并世没有第二人。
这样看来,清楚,明白,通畅,可说是胡适文章的显著特点。确也是的,读胡适的文章,给你的感觉是,没有说不清的道理,除非他也不懂的,没有表达不清的感情,除非他也没有的。这样的文章,看起来容易,实际是很难的,没有扎实的知识,没有清晰的思想,没有对自己的自信心,没有对社会的责任心,是写不出来的。当然,也不必讳言,胡适的文章,多是思想的辨析,文采上感情上,有他的欠缺。梁实秋在《谈志摩的散文》中对两人的文章做过比较:“胡先生的文章之用心,偏向于思想处多于散文艺术方面;志摩的用心,却大半在散文艺术方面。”
还是看看胡适的文章吧。《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是胡适的一篇名作,发表之初就受到李大钊等人的质疑,后世受到的非议就更多了。是他一九一九年七月写的,属他早年的文章。收入《胡适文存》第一集。
一开头先说,不久前他在《每周评论》里说过,现在舆论界的大危险,就是偏向纸上的学说,不去实地考察中国今日的社会需要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些提倡尊孔祀天的人,固然是不懂得现时社会的需要,那些迷信军国民主义或无政府主义的人,就可算是懂得现在社会的需要么?要知道舆论家的第一天职,就是细心考察社会的实在情形。一切学理,一切主义,都是这种考察的工具。有了学理作参考材料,便可使我们容易懂得所考察的情形,容易明白某种情形有什么意义,应该用什么救济的方法。这些话,引用的是《每周评论》上的原文。
接下来说,他的这种议论,有许多人一定不愿意听。但是前几天北京的几家安福部(一个亲日的政治派别,也叫安福系)的报纸上,还有日文的《新支那报》上,都极力恭维安福部首领王揖唐主张民生主义的演说,并且恭维安福部设立“民生主义研究会”的办法。有许多人自然嘲笑这种假充时髦的行为。但是他看了这种消息,发生一种感想,这种感想是:“安福部也来高谈民生主义了,这不够给我们这班新舆论家一个教训吗?”什么教训呢,可分三层说,便是:
第一,好听的“主义”,是极容易的事,是阿猫阿狗都能做的事,是鹦鹉和留声机都能做的事。
第二,空谈外来进口的“主义”,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一切主义都是某时某地的有心人,对于那时那地的社会需要的救济办法。我们不去实地研究我们现在的社会需要,单会高谈某某主义,好比医生单记得许多汤头歌诀,不去研究病人的症候,如何能有用呢?
第三,偏向纸上的“主义”,是很危险的。这种口头禅很容易被无耻政客利用来做种种害人的事。欧洲政客和资本家利用国家主义的流毒,都是人所共知的。现在中国的政客,又要利用某种某种主义来欺人了。罗兰夫人说,“自由自由,天下多少罪恶,都是借你的名做出的!”一切好听的主义,都有这种危险。(《胡适文集》第二卷第249—250页)
编辑:
徐会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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