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从细节上强调会谈“对等”
曾子墨:一九九三年四月二十七日的上午十点钟左右,在新加坡海皇大厦四层的会议厅里,二百多名记者都把镜头对准了一张橘色会议桌的中间,在当时的许多人看来海峡两岸虽然已经隔离了有四十多年,但是在那一刻的距离只剩下一张不足两米的桌子,很快在众人的担忧当中,在众人的期盼当中“汪辜会谈”正式开始了。而人们也迅速的发现,双方对于对等的强调已经到了严丝合缝的程度。说到对等,除了酒店还体现在哪些方面?
石齐平:那是在几乎每一个场景都在乎,我可以再举几个例子。去新加坡参加“辜汪会谈”,当然就有先前人员先到那边去看会议室,看看哪个会议室合不合适,但是左看右看就看不到一个合适的会议室,我们心目中的会议室,假设我这边比方就是一个房间,就是一个长方形的,然后中间有一个长方形的会议桌,那最理想的方式呢就这边开一个门,这边开一个门,为什么呢?因为会议室里头就像我们中国人的习惯,假设你请客一个圆桌,那中国人就很讲究主位跟客位,那么大陆跟台湾可能有不同的习惯,在台湾的话来讲,我背对门,我这位置就是主位,大陆方面呢就是正对门那个位置是主位,那么不管是什么样的规矩,起码这个会议室最好是有两个门的,那就不分主客这样一个情况,但是你想我看天底下恐怕也找不到这种会议室,这边好像穿堂风一样,这边来一个门,这边来一个门。找来找去,都是这面是一面墙,然后在这边的话,这边开一个门,这边开一个门,最多是这样子。那怎么办呢?那双方面当然这个有关的事务人员就进行不断的沟通跟协调,只能有一个人坐在那个位置,那好,那最后的结果呢,就是如果上午是您坐那个位置,那下午就换另外一边坐那个位置,这里面就解决了主跟客的问题。
曾子墨:但是大家不会去争吗?谁在上午先坐那个位置?
石齐平:这还要还是要有一点这个,这个妥协吧,这个因为如果这样子的话,那就真不玩了,第一天的话上午是谁坐在那儿?第二天的上午就换另外一个人坐,也可以的,但是谁又是第一天呢?为什么第一天要由谁?这就没,没结果了,但至少已经做到,尽可能做到一个,这个,这个对等的一个感觉了。再说这个礼貌上谁进谁先进会议室一般来讲都是主人这一方面,这不好,你必须要双方面同时进会议室。那怎么样双方面同时进入会议室呢?那就,比方说九点我们要开会了,九点前三分钟这个双方面事务人员都会用那个这个无线电通知,因为双方面都各自在休息室里面休息嘛,然后时间都算好,估计差不多了,好,可以了,我们同时出发了,那就同时出发。换句话说,辜先生跟汪先生率领的双方面的代表团,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到达这个会议室,这里面又没有主客之分了。再一个我们可以看到这个,最,最精彩的一次是什么?这个文本呢,你也知道大陆是简体字,我们台湾是繁体字。
曾子墨:而且不仅是文本,年份也不一样。
石齐平:对,这个都需要讲究。那文本比较容易解决,那么各印两份嘛,那么最后你拿回去的是简体字,我拿回去的是繁体字。这个年份的话呢是这个倒不是那次创出来的,因为那之前红十字会都已经有过来往,都碰到过那个问题,所以那个是有先,以前的经验的。最简单的一个方式就只好这个月跟日年份的话自己回去自己填。
曾子墨:自己填自己的那一份?
石齐平:自己填,台湾当然就填“中华民国”,大陆就填西元,就这么个填法,这个双方就觉得很满意。那么最精彩的我刚刚讲过,你刚刚不是说有几百个记者在那个开幕式。
曾子墨:对,对,对。
石齐平:那个场景我也忘不了,因为记者确实是多,会议室里面挤得满满的,然后呢这个会议室是一长条,然后我记得假设辜先生,我记得辜先生坐到我右手边,然后汪先生就坐到辜先生的正对面,那么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位老先生握手,这个时候左边那些记者,那个闪光灯,响成一片,在响了好久以后,那右边那些记者就起哄了,啊,请,请,请往右边看,于是两位老先生就握着手就从这边往右边看,然后,然后左边那边还没照好呢,再转过来一下,再转过来一下,前前后后就照了好几分钟。
曾子墨:听说是握了四次手?
石齐平:这我记不得了,反正这握手事情是为了满足所有媒体的照相,这个是握了非常久,因为对媒体来讲他没有办法参加这个会议,他不知道会议的内容,但他这个场景很重要,这是一个历史性的场景。那我刚刚讲了,那个最后一天,不是要签约仪式了嘛,签约仪式你都知道一般的情况来讲就一长条桌,两会的人员都站到后面分成三排,当时我也站在其中一个嘛,然后我们可以看到,辜先生跟汪先生就坐在那儿,然后我们两会各有一位女同事就是准备提供这个文本,写上名,牵个字什么的,我们就站在后头这个是历史性的一个仪式镜头嘛,于是两位老先生,这两本都签好了,他那两本也签好了,再互相再换,再签一下。哎,这个时候拿起来的时候互相换的时候,两位老先生换了位,换位置,换位置这个所有的记者参加过类似这种仪式的大概没看过这种,为什么要换位置呢?这又涉及到刚才那个问题,又涉及到主客的问题,因为我们中国人坐位置有一个概念就是以右为尊,右边都是尊位,左边是这个,所以为了要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这种好像是一边高一边低,那么既然前面两本签完了以后,再接下来再换了一下位置。我记得当时所有的记者,外国记者是不太懂的,这个两岸的记者大概很多人看懂了以后就哄堂大笑。
曾子墨:还有像刚才您每次谈到“汪辜会谈”的时候,我注意到您说的都是“辜汪会谈”,这是不是也是台湾对于这次会谈和大陆对于这次会谈这个汪辜、辜汪,双方所达成了一个协议,彼此尊重彼此的说法?
石齐平:对,这是默契,这是默契,这必须要的。
曾子墨:那他签署的文本当中呢?涉及到这四个字吗?
石齐平:有,不文本当中很多用词是不一致的,就是法律方面的用词,大陆有大陆的用法,比方,大陆叫知识产权对不对?
曾子墨:对。
石齐平:台湾叫智慧产权,所以你怎么处理呢?大陆的文本就是知识产权,知识产权,台湾的文本是智慧产权,智慧产权,是这样子。
曾子墨: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例子吗?
石齐平:哪个例子?
曾子墨:就是大家双方对于某一种称谓的不一致的说法?除了智慧产权,知识产权?
石齐平:哦,还有,就是司法,司法方面的一个歧异。
曾子墨:非常多。
石齐平:非常多,非常多。司法用语,你要知道司法用语在很多地方是体现主权的概念,所以这一方面这个斤斤计较到有的时候几乎谈不下去的地步,像这种都是属于事先都已经沟通好了,然后才能够让汪辜或者辜汪两位老先生最后签名。还有一点我就想到,想到这个,那个桌子,你刚刚说不足,不足多少?
曾子墨:不足两米。
石齐平:不足两米大概就是从我这儿到您那的位置?
曾子墨:对。
石齐平:它这个有讲究的,不能太宽,太宽两位老先生手握不到,对吧?那就是窄一点呢?不能太窄,太窄对方的资料我这边都看到了,我的资料对方看到,那也不好。所以就必须要在那个范围,那个范围还是有的时候可以看到,对不对?
曾子墨:嗯。
石齐平:那中间就给它摆上矮矮的一排那个小盆景,是这样设计的。
曾子墨:听说汪辜两位老先生在那次的正式会谈之前先小范围见了个面?
石齐平:那是有的,礼貌性的见面。双方面我记得双方的夫人也都参加了,那种场合非常温馨,两位老先生,你说他一定是一个政治人物,他的言谈举止之间,其实是充满了政治上的含义,但是你又看不出来一般人看不出来他有太多的政治上的符号,就是这样子,非常这个温文儒雅的这样的互动,这很像我们京戏里面那种,那种场景。
曾子墨:都是话中有话,一定要去体会才行。
石齐平:对,确实很精彩。
曾子墨:您方便透露他们当时对话的内容吗?
石齐平:对话内容我是记不得,因为他们那个刚才讲的两对夫妇见面的时候我们多半都不参加的,就是大概只有秘书长参加,所以我记不得有些什么,我有些什么深刻印象了,但是呢后来从那个有关的报道里面,可以感觉得出来,两位老先生确实是刚才你不是一开始说到底是怎么挑选的吗?我只能说那种挑选大概是找不出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那真是棋逢对手吧。
会谈中请客吃饭也有特别讲究
曾子墨:两对夫妇私下里面见了几次?
石齐平:我估计应该见了好几次,他们还有一个场合一起出去做一些其他方面的一些活动的,你知道很多这种类似像外交场合的这个双方的夫人有的时候就去,因为她们不开会的,那么所以她们会有一些其他方面的一些共同的茶叙或者是共同的,我不晓得有没有逛街吧,大概都有一些比较稍微轻松的活动,我估计她们两位,两位夫人也是谈得很投机,因为感觉上两位夫人水平也都很高,你看辜振甫的夫人她本身就是一个名门世家之后嘛,各种涵养大概都非常的令人尊敬的,汪夫人也一样。
曾子墨:您刚才提到两位夫人茶叙,我就想问个问题,茶叙谁来付帐是不是也有讲究?
石齐平:听说是各付各的。
曾子墨:这不符合中国人的习惯。
石齐平:没错,这还是涉及到那个刚才那个主客的问题,一般都是主人付帐对不对?
曾子墨:对。
石齐平:他请客嘛,但是这里面既然要这么强调这个主客一个的话,那最后只能够就像你刚刚所讲的这个打破中国人的一些传统各付各的。
曾子墨:事先约定好的?
石齐平:那当然,不要抢,事务人员在这边处理,是。
曾子墨:十六年前在全世界的瞩目下,汪道涵、辜振甫两位老先生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那一刻的温暖让我们感受到了冰雪消融的声音,而十六年以后当我们去回顾那样一场会谈,我们不仅看到了海峡两岸交流的成果而且还感受到了两位老先生在会谈当中所表现出来的独特的东方智慧。谈到茶叙,谈到请客,那应该还有双方的请客吃饭吧?
石齐平:我看看啊,按照过去两会的默契,比方说海基会到大陆上,这个海协会到台湾来,大概都有各自请一场,一般来讲习惯上就是说作为客人的到大陆上去以后,那么主人当天晚上就接风,然后谈个两三天,谈到最后一天第二天要离开了,那么作为客人的也会找一个机会这个。
曾子墨:回请。
石齐平:回请这个相关的对谈的一些人员,习惯上都这样。那么在新加坡那一次刚才讲过没有主人跟客人嘛,那一次,那一次就是你刚刚讲的这个什么九道菜啊,每一道菜都取了一个很特殊的名称了,这个这个我都记得,但是那一次那个帐是不是也是这个对分,我估计也是对分。
曾子墨:后来有媒体报道说是大陆方面先选择了一个酒楼设计了九道菜,然后每道菜都有很别致的名字,类似于促进两岸统一的这样的名字,对吧?
石齐平:对,对,对。
曾子墨:听说那次是大陆请客。
石齐平:那次大陆请客。
曾子墨:后来台湾方面又回请了一次,但是呢可能来不及去想这些丰富的名字了,结果就选择了一个价格对等的酒店。
石齐平:有可能,是,是,是。
曾子墨:而且好像说还特别去了解了一下大陆方面请客那个酒店说他们的菜是按照什么标准要求的来配置的。
石齐平:有可能,这个绝对,绝对相信,然后你讲的那个大陆请客的那一次因为印象太深刻了,就是有九道菜,然后呢这个九道菜那个菜牌都印刷得特别的精致,就是摆在桌子上,突然间有一个不晓得哪一位想出来一个点子,唉,这个东西可以作为一个历史性的一个,一个文件吧,于是因为这个大家都准备好每个人一个菜牌,然后就轮流请大家签字。
曾子墨:每一个代表团的成员都要签?
石齐平:都签,都签,所以每个人都留了一张,实际上是双方参加那个晚宴的所有人,包括汪先生、辜先生,然后汪夫人、辜夫人,通通在上头,那个,我那个还在。
曾子墨:今天没能带来给我们展示一下?
石齐平:没带,今天忘记带了。
曾子墨:是宝贝舍不得给我们看看?
石齐平:那倒不是,有一阵子我还居然找不到了,找不到了以后再从别的地方再copy过来,那个倒是,今天事后来看十六年,真是令人很怀念的那一段岁月。
曾子墨:那双方请客的话,谁先请第一场,这重要吗?
石齐平:应该还是重要的,但是当时双方是怎么谈的,我就不清楚了,恐怕有些事情也不能够完全这个,这个算到一丝不苟,不苟的地步,总是双方面。毕竟两位老先生也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只是因为政治上有这样一种考量,它也不得不,否则的话,两位老先生怎么会计较这种事儿。
曾子墨:并不是因为个人的计较?
石齐平:不是不是,那绝对不是,但是双方面的主事人员也必须要这么做,你不这么做的话,你就会引起很多的非议,这就是。我们今天谈的这些问题,就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来两岸关系的一些本质,怎么样能够从这个本质里面找到一些新的灵感或者是一些新的思维,我觉得这是将来两岸关系在发展过程中,一个需要去花时间去思考的问题。
曾子墨:您所说的这些问题,折射出来的两岸关系的本质是什么?
石齐平:就是一个对等的概念,就是一个对等的,那么这个对等它不是一个实质上的,比方说谁经济更大,或者谁精神力量更大,而是一种身份上的对比。我相信起码到现在为止,台湾方面都在这方面是没有办法做任何的这种妥协的。那么辜汪会谈这一次,就说在一定程度上是体现了这种,双方面可以让就尽量让,可以妥协就尽量妥协的这么一种氛围。所以我觉得今天我回顾那个时候,也应该从这里面得到一些经验。
曾子墨:还是回到汪辜会谈对等的概念,除了互相的请客吃饭之外我知道当时还举行了一些招待会,就是双方代表团各自举行的招待会。在这个招待会的规模,或者说档次方面的话,双方也强调对等吗?
石齐平:这个场所我估计一定是,应该是说同一个场所,这个先用或者那个先用,或者在不同场所方面,基本上大概都差不多,规模都差不多,我相信这点绝对不会疏忽掉。至于究竟讲的时间长短,这些东西我就不是那么清楚了,这些都是比较是属于细节的了,不像我们刚才所讲的,这个会议室到底怎么样布置,这个进去的方式谁先谁后,或者是文本的,那个是非常非常这个要求非常高的,其他方面像记者会我觉得。
曾子墨:就是一些细节的。
石齐平:比较是属于细节,但是我估计也应该照顾得到。
曾子墨:我后来看到一些媒体的报导说,当时台湾驻新加坡的代表处,因为你们没有能够住在来福士饭店,觉得有些失望,后来在来福士饭店举办了一个五百多人的盛大的招待会。
石齐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这个,一方面肯定因为人也多,二方面当时我想台湾方面也不知道吧,反正就是觉得好像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历史性的聚会。既然有客自远方来,新闻记者,各方面的嘉宾,包括新加坡本地的各方面的人士,都希望借这个机会,那么因此在这个新加坡一个相对比较好的酒店,我觉得当时的考虑可能是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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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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