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助力“非主流”
“外界对我们学校的评价就是务实。”班长刘杨认为他们学校在人文功底的积累上比不上北大,但四年下来财经氛围的熏陶让他们变得“更专一些”。
四年前来到这个班的26人里,有25人的第一专业志愿都并非中文。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并非是因为文学梦想而选择这里。四年后他们承认,“中央”、“财经”的招牌对于当年一脸懵懂的高三毕业生极具诱惑力。
李竞舟,一个来自河北邯郸的年轻人,谈起自己当年填报志愿时带着自嘲的口气:在封闭的农村长大,对中财一无所知,听县里一个亲戚说中财“还不错”,于是就来了。“实际上,怎么个不错他也说不清楚。”李竞舟笑笑。
中文专业他压根没报。第一次班会课上,他们才发现原来全班只有一人是第一志愿。李竞舟曾闹着要回去复读,当初撺掇他报中财的亲戚听了吓得说,你不要怪我呀。“谁会想着来这里学中文呢?”姜齐云反问。
当一群人因为同一个原因而尴尬时,尴尬本身便具有了某种喜剧性。他们的大一在占地27亩的清河校区度过,和“漂亮的女生、白发的先生”式的典型大学校园设想有差距。
转专业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有可能也需要大量繁复的手续。姜齐云用了半年的时间考虑到底要不要回去复读:他高考成绩614分,超出一本线42分,何不去再拼一年?跟同学聊,老师聊,纠结的结果是说服自己“复读结果也不一定好”。班主任也会过来安抚他们:不要总那么沮丧嘛,看看你们学长们就业率还是不错的吧。就在这种纠结反纠结的拉锯战中,他们的大学第一年过得心事重重。
校方的安抚工作并非只停留在口头上。很快同学们发现,他们四年的课表要多出很多财经类的专业课程,如西方经济学、财政学、货币银行学、会计学、管理学等等,这是一般学校的中文专业所没有的。作为代价,本专业的中文专业课课时被压缩。大家很明白校方的用意:学财经课程,拓宽就业面。这一点在专业的名字上就已体现出来:汉语言文学专业财经文秘方向。这个加强版的专业名和课程设置,让这些学生觉得,四年后毕业在三个就业方向上有优势——经济、文秘和管理。
压力催生求职狂
但到招聘时,这个带有财经血统的中文专业在一些单位眼里看来就是个不伦不类的四不像。有人选择了双保险:读一个本校的双学位。班上有8个同学读了金融或会计的双学位,毕业找工作时,他们感受到了第二学位带来的优势:其中四人去了银行工作,李竞舟是其中之一。
大二时他选修了本校会计专业的双学位。在安排得满满的课业之余,他在校参与了一个教育部的项目,2万元的经费,在文科类院校已算是个大项目,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到大三,他又去学生处当助理,这是个勤工助学的岗位,在帮老师做事时学会了不少待人接物的规矩。
金融危机在这级学生的毕业学年来临,舆论在一遍遍预测这届学生可能会遭遇史上最低就业率,老师和家长也不断催促找工作得抓紧。重压之下他没敢怠慢,从大四一开始就留意各种招聘信息。他制作了三个版本的简历,“几乎所有来北京招聘的单位都投过一遍。”他投出去的简历有六七十份,差不多是宿舍其他人投简历的的总数。
广撒网方式虽然多少有些盲目,但很快就能收到一些结果。在严峻的就业形势下,任何确凿的offer都是救命稻草,哪怕并不那么合适。
2008年10月,李竞舟收到了广东某核电集团的OFFER。年薪10万,对于一个本科毕业生而言已算丰厚。但李竞舟觉得工作地点太过偏僻——方圆50多公里内没有城市,考虑再三李决定放弃。
12月份,山东潍柴动力来电话通知面试。面试完归来,李竞舟沮丧地跟室友说:月薪1500,太失望了。
交通银行佛山分行、中国银行河北分行的笔试、面试接踵而至,但结果却迟迟不来,银行的招聘过程就跟在他们柜台前排队那样让人焦躁。其间南方电网发了offer,但迟迟没有寄来三方协议,李竞舟沉不住气,只好继续往外散简历。中行的招聘结果终于在4个月后确定下来了,他收到了offer。
这份工作的地点在石家庄,但终归是银行业,他签约了。
情托媒体最断肠
在学校开出的那张如川菜馆菜单般丰富的专业课程表上,也有采访写作和传播学等课程。媒体曾是中文系学生毕业的一个重要出口,但金融危机下传统媒体广告量锐减,很多媒体开始缩减人员招聘。今年班上拿到媒体offer的人数是:零。
齐之玉是全班那五个前途待定者中的一员。从她的表情里看不出明显的焦虑,精致又时尚的打扮让她在校园里拥有不错的回头率。遇到熟人问起近况,她会笑言“现在待业”。等人走后便是不经意的一点沉默,但见到记者,她又很快恢复那副笑盈盈表情。
这是个坚信自己定要投身媒体的女生,拥有那种“我为新闻而生”的责任感。在半年来的求职生涯中,她几乎没有考虑过媒体以外的职位。这样的择业取向被同学们视为“方向性太强”,而结果则是至今齐之玉没收获任何一家媒体的职位。
班上没有人像她那样狂热地追求着媒体,但很多人都在报社杂志社实习过,因为这样可以留下文字作品,找工作时能派上用场。齐之玉在大二时就进了一家杂志社实习,看着记者们每天忙忙碌碌,自己融不进那种氛围,却更多了对这个行业的向往。
她曾经怀疑自己的性格太过文静,不适合做记者。她给自己定下考研的目标: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全球财经新闻硕士班。
大四时老师给她找了个去《21st century》的机会,说这个机会很难得,有个师兄曾在这里实习过,找工作时去航空公司面试,提到在这家报社实习的经历,结果那个老板很喜欢《21st century》就直接要他了。齐之玉被这个传说打动了,她推迟了复习计划。在《21st century》,她发现有个北大中文的男生也很内向,却做得很好。这让她“解除了性格和专业上的担忧。”
她忘了,他是男生,这已经在就业市场上比她多了一层优势。
实习到10月份,“结果考研的准备确实就不够充分。后来考研的时候,又耽误了找工作、考公务员的机会。”齐之玉说。
2009年3月,考研成绩下来,没戏。齐之玉去了趟深圳,她希望能在这个远离北京的地方换换运气。有公司愿意要她,但并非是她擅长的文字工作,人事问她愿不愿意,她拒绝了。
回到北京,齐之玉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再花一年时间去考研,但一年考研,三年读研,“这样出来做媒体,年龄就大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要。”
她曾经参加过某大型报业集团的考试。“学历一般都要双学士、硕士,还要有经验。1万人报名,3000人笔试,700人面试,一轮轮的刷,到最后就从只剩北大、人大、武大的了。”
朋友说毕业照上的她看起来,总感觉像缺点什么。
“就是缺份工作呗。”齐之玉笑道,她在考虑再找家媒体去实习。
在这个“务实”的学校和中文班,理想的悖论让齐之玉感到纠结而困惑。她不得不与忙于补考的同学被划入“前途未定派”,这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怪诞。
(应受访者要求,对一些学生姓名做了化名处理)
作者:
汤涌
编辑:
李志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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