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封函件的内容可见，这位留学生1919年来法，已经于1922年被招入里大为校内生[4]，此前他已获准得到家乡政府的官费资助，但1922和1923两年的官费却并未汇到，以致长期积欠校中的学膳费，处于“经济异常拮据”的“穷困危急”状态。同时，年需六七百元的学膳费用，仅靠原来津贴也不敷用。因而他呈请一方面催要两年的欠费，一方面申请量予增加津贴数额。于此可见，既使如他这样能在里大食宿的留学生，一般地方政府规定的津贴费用也往往不能满足基本需要，因而仍感费用的缺乏。

有的由于所定官费久欠，只好再转求其他政府部门予以补贴。如一位福建半费生因省中半费久欠，催讨无望，不得不转而向家乡县政府请求资助。他在给曾仲鸣的信中说道:“弟因省中半费自民国十年以后无收分文，困苦之状莫可言喻，……顷者福州纷乱，安靖无期，望款之来，恐如俟河之清，徒损人寿耳。为前途求学计，弟拟致函敝邑知事，请求筹款津贴。但思微言鲜效用，敢恳求足下用中法大学名义，代作一函与敝邑知事，证明弟在法困难情形，并称弟已于去秋考进里昂化学工艺专门学校及中法大学。弟年来所以困难达于极端，要亦有数原因:一、法国生活奇贵；二、弟家极穷，无力接济；三、省中半费两年余不见分文。”[27]

有的学生虽靠官费可以勉强维持一般学业生活，但因升级或毕业实习等需要额外经费时，便会遇到缺资的困难，他们只好请求里大协助再向国内部门请求临时性补贴。如1922年里大一位四川籍学蚕丝业的女生，毕业后需到工厂实习，但因费用欠缺而难以实行，故呈请家乡永宁政府予以补贴。四川永宁道公署给里大校长回函批准其所请，函中复述这位女生的呈文内容道:“据法国里昂中法大学学生石张振华呈称:振华于民国三年由省女子师范蚕业讲习所毕业后，民国九年留学法国，继考入法国里昂中法大学，肄业四学期。曾经驻法公使来书隆昌县署，证明成绩优美在案。兹因欲求敝国蚕业学校及丝厂进步，拟向贵国蚕业各学校及各丝厂细心考查，益求心得，归国倡办以兴实业。”批准其所请的理由为:“查该女士热心蚕业，不惮远涉，力求考察，深堪嘉尚”[28]，故准予经费补贴。

官费生因补贴不足而经济困难的情况，从曾仲鸣任职期间，一直持续到刘厚任职期间。特别是那些到巴黎等外地升学的留学生，因生活费和学费大增，经费缺乏的情况更为严重，如无自筹和家中接济，则难以为继。如一位1922年招入里大学习化学的校费生，后到外地求学，但因经费困难，难以为继。他在给刘厚信中谈道:“化学室中工作亦甚顺利，望勿为念。弟以经济关系，万难再留法国，现拟五月间返国。……二月以来，日在困苦之中，校中所与之四百方[24]不敷尚远，每月饭费当三百二十方，房租一百五十方，早点六拾方，其他一切零用当不在内。二月以来东挪西借，已属不堪。”[29]据这位留学生所言，其每月仅基本的食宿费用就需530法郎，而校中补贴仅400法郎，所缺130法郎无处筹措，只得东挪西借，故难以维持，他只好放弃继续深造计划而作归国之想。另有一位“在巴黎专心研究美术”的留学生，在给刘厚的信中说道，虽然有国内津贴，但由于巴黎生活费用高，做工也不易，“现在巴黎难觅工作，殊难维持生活，恐难久寓于此”。[30]有一位里大学生，后到巴黎上学，因经费不济，甚至到了无钱租房而有时露宿街头的悲惨地步。他在1927年写给刘厚的一封信中，述及这种困境道:“目下巴黎生活实在……无法维持，一饱一饥，尚费若干唇舌始能得来，衣住二字更难言及矣。此弟所以一月以来寄居无所，夜游露宿，亦奚止数次。衣服破旧不堪，汗衫零件，概为债东挡尽，无不索取。生活要件皆未弄妥当，何能言他”。[31]

由于许多学生经费缺乏，官费家款均难以有定期支付的保证，在实在困窘之时，只好向同乡、同学、朋友等商借。如若有谁得到了一笔国内来款，无论是官费还是家款，也往往在同学之间相互周济，以解燃眉之需。这样东挪西借在留学生之间便成了常事，不少学生常靠借贷以勉强维持。到实在无法时，只好向里大校方求借，提前预支学膳费。如一位在外地上学，乐于学业而苦于缺费的学生，给刘厚写信请求预支津贴，其所述经济困难情形道:自己“现在化学室中工作，每日八小时，每周上课二小时，颇为有趣。唯此间生活较里昂为贵，房租每月壹百五十方，膳费每月三百方以上方可支持。弟月来穷困已达极点，家款本月应到，唯以战事上影响，至今尚无消息，焦急万分。前承代借莫君之款，久欲奉返，无如势所不能。今接莫君来函催问，但弟手中分文无存。即望兄在会计处将弟下月之费用四百方内，提出一磅之数（今日市价一百二十方）转交莫君为盼，并望代达歉意。”[32]有的实在困穷已极，走投无路，至于有生存和辍学之危，便直接向里大刘厚个人告贷救急。如有一学生给刘厚的来信便直截了当地求借道:“大悲先生大鉴:弟刻住巴利[黎]，存款用尽，债台高筑，无法前进，先生可否暂借伍佰方以维现状。”[33]另一位因等不及县费而向刘厚直接借钱:“前接敝县来公文云:已为弟筹二百元，亦允当即寄来。但此远水不能解近渴，现在所处之境遇，实在是山穷水尽，前走无路了，若不得朋友的帮助，势必中途辍学了。但弟来此已一年有余，明年六月即可毕业。现在敝校的功课和实习均甚关紧要，若徒然辍学，自觉大为可惜，因敢请先生设法借给500[法郎]以度难关，当县款汇到当即奉还。若蒙惠借得继续读书，实感激无涯头，不然只有辍学，别无他法可生了。”[34]由信中焦急的口气，可以想见留学生缺费告急的急切心情。

可见，虽是官费生，由于官费发放不定及款额有限，使他们大多时常陷于缺费的困难之中，以致学业生活常受影响。

四、申请官费的困难

官费生以及考入里大的校内生，所得定量补贴虽然往往不足，但能够得到这有限的补贴，也是支持长年留学费用的一个主要支柱，在人数更多的毫无官费补助的自费生看来，已经是幸运了。因此，没有官费资助而又家庭不太富裕的自费留学生，也都想方设法争取官费补助，或谋进入里大以享受食宿优惠。特别是那些已靠自费支撑留法多年，长期深造，攻读硕士、博士等高级学位的自费生，家庭的长年接济往往不足，有的还因家遇变故而接济中断，更会使学业生活陷于困境，因而也更急于寻求官费补贴。由于里大既负责该校的学生管理，也兼管各种官费的发放，故而成为自费生们寻求得到官费补贴的一条主要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