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作品因“四人帮”被粉碎没有写成出笼,在创作活动中我一直托病没有执笔,但从思想本质上看,参加《井冈山》的写作比写《西沙儿女》的行动本身,错误更为严重。因为写《西沙儿女》时,我对叛徒江青确实还没有什么认识,完全被她的特殊身份和特殊地位所迷惑。到了写《井冈山》时,我跟她有了接触,有了一定认识,却没有舍得一身剐地斗争到底的勇气,我怕受到迫害,怕失掉写作权利,怕影响儿女们的前途,怕株连朋友,等等,实际上是个人主义的一个暴露。因此,我的教训也是最沉痛的。
我在工作上受了“四人帮”的利用,首先思想上受了“四人帮”的毒害,而思想受毒,远在叛徒江青拉拢我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四人帮”鼓吹的一套反动文艺理论,我在思想上接受了,并在创作上实践了,在言论中大量传播了。那几年,我在各种场合、许多文章里说过不少错误的话、过头的话、无知的话。我毒害了青年业余作者和读者,伤害了老作家,也危害了党的事业。我一想到这里,便悔恨不已。
“文化大革命”前夕,当我第一次接触林彪同江青炮制的《纪要》时,并不理解。因其属于中央文件,是上边批发下来的,对“文艺黑线专政”这句话,在理论上并没有怀疑。我1964年10月一搞专业创作,就是“文艺整风”,贯彻毛主席对文学艺术的两次批示,我觉得那批评是严厉的,文艺界的问题是严重的。然而,“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接触到实际问题,眼看着把大批作家打倒、把大批作品封禁,我从感情上是接受不了的。因此,我被选为市文联“文革”负责人以后,跟同志们一起,对大多数作家和干部采取了保护态度。后来由于刘少奇1、林彪、“四人帮”的干扰,我和一些同志被作为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执行者、代表人物受到批判。我不得不强制自己承认错误,承认保护了“黑线”、压制了向“文艺黑线造反”的革命群众。不久,文联被“砸烂”,我和全体同志被当作“黑店”的伙计赶出大院,接着挨整,肃“黑线”的流毒,最后灰溜溜地下放劳动。这一切,留给我精神上的创伤是深刻的,对我的思想影响是严重的。重新回到写作岗位以后,正赶上“四人帮”推行文化专制主义的疯狂时期,报刊上连篇累牍地批“文艺黑线”,今个反“复辟”,明个反“回潮”,“四人帮”制造起来的这股子“文艺黑线”的旋风,时时处处地吹刮翻卷。久而久之,就把我吹迷糊了,林彪、“四人帮”那个“文艺黑线专政论”的理论和他们对付所谓“文艺黑线”的残酷现实,就互为作用地使我接受了“文化大革命”前的十七年文艺界“一团漆黑”这样一个概念。
“文化大革命”前的十七年,文艺战线像其他各条战线一样,都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占主导地位的。事实上,被《讲话》哺育起来的一大批老作家,从战火纷飞中磨炼过来,具有高度的政治热情、丰富的生活积累、纯熟的艺术修养。建国后,他们深入社会主义火热的斗争生活,写出大量受工农兵欢迎的优秀作品,这是铁的事实。对这些作家和作品,我没有一概否定和一概打倒的思想,也没有具体地参加过“四人帮”的任何砍伐活动。但是,已经被林彪、“四人帮”那股邪风吹糊涂的我,不仅不再像“文化大革命”初期那样当“老保”,反而跟在“四人帮”的喉舌边,喊叫“十七年被一条文艺黑线专了政”的口号。尤其严重的是,把业余创作的活跃,看成是所谓“文艺革命”的成果。我把“帮气”十足的文学作品、电影、会演一度增加,自欺欺人地说成是“文艺春天的来临”,替“四人帮”粉饰了悲惨的现实,麻痹了广大群众。这是我的又一严重错误。特别是北京市的业余文学青年,他们信赖我,希望从我这里得到正确的帮助,我在主观上也想热心地给他们一些帮助,可是中了“四人帮”毒害的我,也把一些毒当作糖灌输给他们。他们的健康成长受到妨碍,我要负很大的责任,我对不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