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宁坤教授回忆录书影
除此而外,晚上全校老师还得上“马列主义夜大学”。一位年轻的男教师朗读他在中国人民大学听苏联专家讲授的马列主义笔记,人人得做笔记,期终还得考试。这弄得很多人显得十分无聊,不停地抽烟,或者打瞌睡。有一次,他对年长的同事们说:“这简直是对教授先生们智慧的侮辱!”有人听了一笑了之,有人在背后甚至当面说他思想落后。
1954年春天的一天下午,大约有20多名的英、俄语老师开他的批判会。有人指出他所说的“洗脑”,是美帝捏造的反动谰言。有人揭露他在斯大林逝世时非常勉强地参加了悼念队伍,而且毫无悲痛的表现。巫宁坤在教学方面取得的成功,也被谴责为表现自己、损害同仁。还有人说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个人英雄主义。
1955年时反“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斗争,南开文学院召开全院教职员一百多人的大会,主持会议的人声色俱厉地宣布巫宁坤不仅是南开的头号“暗藏的反革命分子”,而且是一个“反革命集团”的头目。积极分子们争着发言,大喊大叫,声势汹汹,把一个曾任伪满洲国皇帝溥仪翻译官的俞姓俄语讲师,吓得当场昏倒而被人抬走。
他刚到家,有三男一女破门而入,自称是公安人员,还亮出一张“搜查证”。那个女的竟搜查已经有孕在身的巫宁坤的妻子李怡楷,并搜查已患糖尿病多年的老继母的身。翻箱倒柜地搜查这个家,把东西扔得满地。还问巫宁坤有没有手枪和别的武器、收发报机等等。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特务活动”的物证,感到很失望,临走时,就把他的信件、地址本、笔记本、文稿等等,全部带走。
这时,巫宁坤除了深感受到了侮辱伤害外,更悔恨自己不懂得“谨小慎微”。同时他想起林肯总统的名言:“该抗议的时候却保持沉默,这种罪过使人成为懦夫。”
在这期间,他听说对门俄语讲师的太太和一个在他家寄宿的先生因为“运动”的关系,双双上吊自杀了。接着他又听说南开还有其他人自杀。所有这些自杀的人,都被说成是“抗拒运动,自绝于人民”。并说:“党和人民绝对不会被他们的罪恶行径吓住。”
但是,由于自杀事件不是一个两个,“运动”马上降温。当又一次盘问巫宁坤在美国的经历、并怀疑他的爱国主义时,他开始愤怒地反抗了。他说他的一生是敞开的书。
他被软禁在家时,收到巴金夫人萧珊寄来的法文原版的司汤达的小说《巴尔姆修道院》,他就着手翻译起来。他觉得司汤达笔下优美动人的世界和心灵高尚的人物,与包围着他的龌龊的政治和奴颜婢膝的小人形成绝妙的对比。
1956年春天,出乎他的意料,党报刊登了周恩来总理关于知识分子政策的报告。周恩来检讨了建国以来各级党组织和政府部门在知识分子工作中所犯的错误,要求各级党组织领导人和知识分子交朋友。这使巫宁坤顿感高兴。不久,中共天津市委派到南开的一位干部向他道歉,并向他保证:“这种急风暴雨式的政治运动,今后决不会再发生。”这使巫宁坤更加深了对受人敬爱的周总理的报告所怀抱的信念。
作者:
戴煌
编辑:
刘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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