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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友渔:1977年 改变命运的开端
2007年05月22日 16:52经济观察报投票数: 顶一下  【

进大学真不容易

1977年秋、冬之交的日子,我是在紧张的备考中度过的。坦率地说,这段时间我信心十足,说夸张一点还有几分趾高气扬,因为我觉得自己的优势很大。

听不少人讲,面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却历尽波折,甚至饮恨终身。虽然国务院的通知规定高校招生原则为自愿报名、统一考试、择优录取,但在一些地方和单位,领导并不支持大家去报名参加高考,甚至以种种理由(比如,文化大革命中有什么问题)刁难和阻止。我去厂部教育科报名本来还有点忐忑不安,作了要大费唇舌的打算。因为报名条例并不是说任何人想去考都可以,对于年龄大的人,要有一定专长,表明是个人才。我过分认真地对待这个条件,背了一大包书去,证明自己自学过英语、日语、德语和大学的化学课程,让主管干部考我。结果人家哈哈一笑,大笔一挥,轻轻松松就批准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所在的四川省或成都市的政策特别宽松,似乎任何愿意参加高考的人都得到了批准。因为我后来发现,不少在文革前1965年参加过高考而落榜的老高中生也参加了考试,从文件规定的条件看,他们明显不具有高考资格。几乎每个大学都收录了这些1965届的高中毕业生,看来,在那个百废待举的时刻,敢于冒险和打破常规的人是会得到额外好处的。

我也听说,一般在工厂或其他单位上班的人都感到备考时间来不及,因为通知很晚,而且不能撂下自己的工作不管。但我比好多人条件要好一些,因为我干的锻工活很重,一个班真正干活的时间决不可能是8小时,空余时间比较宽裕。

荒废10多年后第一次面临“开科举考”,许许多多的人还真是手脚无措,合适的教材成了极度稀缺的资源,久违了的读书习惯要想恢复也并非易事。对于我,这一切都毫无问题。作为一个极其规矩的好学生,我把自己从初一到高三的所有课本都完好无缺地保存了下来,这样的课本被认为是最有价值的。另外,这么多年我一直保持刻苦学习的习惯,甚至觉得10多年前学的知识并没有忘掉多少。

我就是在这种占尽优势的心理下参加高考的,不用说,我填的志愿都很高,一副即将进大学,以后当科学家的架势。

但是,出乎意外和令人尴尬的是,我落榜了。其实,以我的见识和阅历我应该有所预料,但我对“新时期”和“国家急需人才”这些话太当真,我完全没有想到,这次高考和文革前一样,仍然有“政治审查”这一关,而且标准和文革前一样,所谓“家庭出身”仍然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我们这一代必须抗拒愚昧,必须首先把自己从蒙昧和野蛮中拯救出来

我强打起精神在车间干活,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几个一起复习功课并考上重点大学的亲友送到学校(77届新生入学已经是在1978年初)。在难受的日子,一股激奋之气在心中油然而生。我认定,新的时代就要到来,我还有其他机会。

到了1978年3月初,我居然接到四川师范学院数学系的录取通知。虽然我的志愿上没有填这个学校和这个专业,但我十分高兴,这使我摆脱了落榜的羞耻,而且,我从来就非常喜欢数学。

据说,是邓小平知道有不少学业不错的考生因故落榜而叫补招的。许多大学还不肯,说是校舍已经满了。邓小平说,那就招走读吧。我相信这是真的,只有以他的眼光、魄力和威望,才能够再三打破常规。可能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对中国的现代化事业有那么急切的心情。

难忘的大学校园生活

我入校时,学校已经开课一阵了。走读生刚进校时不那么自然,似乎低人一等,补招进来的,牌子是不怎么硬。但界限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我们人很多,而且其中有人学业相当优秀。比如走读生老蔡原来是中学英语老师,他的水平之高,可能超过不少英语系的教师(他现在在美国一个大学当系主任)。我的英语也比较突出,远在数学系公共英语课教师水平之上,我去上了几次课,她就建议我参加一个免修的考试,通过之后就不上这门课了。

走读是相当艰苦的,因为学校离家很远,在城市另一端的郊区。我们纷纷在学校附近的农民家租房,住得比学生宿舍宽敞、舒服多了。这一带的农民经营花木,我们好像是生活在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的花园中。不久,学校安排出了校舍,我们搬进校内,头上的“走读生”帽子彻底摘掉了。

文革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不像正常时期那么单纯,比如年龄最大的和最小的相比,几乎年长一倍。学校把年龄大的学生分在一起,称为“大班”,这里面真是藏龙卧虎,什么出类拔萃之辈都有。比如大班有个同学姓邓,文革前是高中生,进大学前一直在中学教数学,而且一直在钻研数学,他进校后就免修所有的专业课,几乎成天窝在寝室里写数学专著。他声称,他在学校呆4年,也就是图个文凭而已。他的水平显然比一般的青年教师高许多,他偶尔自习课时到教室里来指点一下同学,为的是调剂脑子,也从大家的赞叹中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除了邓姓同学这种数学天才,大班生中不少人是以前的中学教师,或者单位的领导、骨干,他们学习轻松,多才多艺,常有惊人的表现。比如,有个同学写剧本、排话剧,学校文艺汇演时引起轰动,拿了第一,弄的本该独占鳌头的中文系同学很没面子。另一个同学会作曲,精通几样乐器,他创作和指挥排演的歌舞,在汇演时一举成名。还有一个同学是优秀的男中音,表演节目时一曲“拉兹之歌”,使得“再来一个”的呼声不绝。甚至我们学校保持多年的跳高记录,也是数学系大班的一个同学打破的。大班学生的种种不俗表现,使得小班的同学非常敬佩,而且把他们的崇拜流露于言表,这使得大班的一些人心里非常舒坦熨帖。

作者: 徐友渔   编辑: 张克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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