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本是小事一桩，这两天听着哗哗的水声，内心却纠结得很。我晓得自己头顶正喷涌着热水的莲蓬头，通过大大小小弯弯曲曲的管道，一直通向湘江。我看到了湘江裸露着河床的图片，已经变瘦的江水显得楚楚可怜。一根吸管伸进可乐瓶，吱的一声，瓶子已是空的。现实中的“可乐”并不是无穷无尽的，接下来，就该是干渴了。如果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想提醒你，干渴离我们其实并不遥远。

据水文部门测定，由于湖南绝大多数地区出现大旱甚至特大旱，湘江日前出现了25.06米的历史最低水位、中下游一些河段水量一度跌至600立方米每秒左右，生活着1300多万人口的长沙、株洲、湘潭三市，饮水安全问题已经迫近“生命线”。（相关报道见本报今日A05版）尽管我知道，职能部门一定会采取种种措施确保城市生活用水，但是我仍然担心那哗哗流淌着的，会戛然而止，就在下一秒，就像音乐被施展了休止符的魔法。

在危机感之外，更重要的是一种驱之不去的隐隐的自责。当一座城市陷入干渴境地的时候，洗澡是奢侈的，至少在心理感受上如此。本来，洗澡如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而然无须讨论。吃饭消耗粮食，睡觉需要空间与时间，洗澡流走的是大量的水。正如节约粮食不是要人不吃饭一样，对水的珍惜并不需要以不洗澡为代价。或许，我们可以考虑的是，自己需不需要每天洗澡，或者一天洗几个澡。节约用水所节约的，是额外浪费的那一部分。

在得知湘江变瘦后约束自己的浪费行为，这当然值得鼓励和肯定，但是对资源和能源的节约不应当是一种应激反应，而应当是一种生活态度和生存法则。大到人类，小到每一个人，都需要与外界产生交换，有取有予。真正的美德并不是毫无所取，而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隐忍与克制。这份克制不是痛苦的强制，而是天然的豁达。等到停水停电时方知道资源能源的稀缺，说不上晚，但至少是一种迟钝。节约之所以是一种美德，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你的节约并不需要外界的警示或者惩戒。

一个人像用吸管喝可乐那样用枯湘江，那是一种想象。因此，我们会反过来放纵自己，毕竟一个人的节约无法扭转乾坤。但是要知道，一个城市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社区，一个社区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家庭，一个家庭最终还原成一个又一个单个的人。任何公德分解到最后都依赖于私德，任何私德叠加到最后都是公德。喝干你杯子里的水，而不是随手倒掉。洗脸之后的水拿去浇花冲厕，而不是直接泼出去。洗澡的意义是洁净自我，而不必是水声中的心理按摩。重建自己的习惯，从眼下这个枯水的季节开始。

已经很少有什么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过去的岁月里，土地、河流、空气、阳光被一一否定。当我们不得不坐在干枯的河床上沉思的时候，节约注定了是一种符合历史流向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