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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文中镌刻的“违千人之诺诺,作一士之谔谔”,在这些史实中可以找到元气淋漓的生动见证。即便时光远去,站在今天遥望西南联大传统,我们也不能只剩下遥望,而是在历史中找回富有生命力的起点。
“联合大学以其兼容并包之精神,转移一时之风气,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违千人之诺诺,作一士之谔谔……”
冯友兰做过8年的西南联大文学院院长,他在起草这篇著名的西南联大纪念碑文时,这位冷静的哲学家内心一定涌动着一股激情。强寇压境,北大、清华、南开三大名校被迫南迁,合组西南联大。如果从组建“长沙临时大学”算起,转眼已有70个年头。几天前,三校的现任校长齐聚南开大学,为复制的西南联大纪念碑揭幕(据新华社报道)。
也许比立碑更重要的就是真正传承西南联大的学统,比热闹的纪念更重要的是默默发扬西南联大的精神品格。兼容并包也好,学术自由也好,简而言之,西南联大的传统首先就是对“学本位”的坚守。以学术为本,以教学为本,以教师为本,以学生为本,本来即是普世公认的大学原则,不独西南联大如此。令后人感到安慰和欣喜的是,即使在战火绵延、民族危亡的年代,西南联大仍始终坚持学术自由、教学自由、教授治校、学生自治,教授会代表的选举一直没有中断,学校的重大事情都经过教授会议讨论决定。曾经在西南联大求学的学子,回首当年,对这所战时大学更是心存感念,何兆武、许渊冲、赵瑞蕻……他们的回忆都令人悠然神往。
当年,闻一多教授为研究生王遥毕业论文初试一事,写信给主持校务的常委梅贻琦和教务长潘光旦,将有关事项一一开列在信上,包括要“文书科办通知”,“事务组届时照例预备茶点”,邀请哪些教授出席,等等。第二天,梅贻琦的批复只有两个字:“照办”。这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件小事,校方尊重教授,“文书科”、“事务组”这些行政后勤人员为教学、为教授乃至为学生服务,这一点在西南联大和更早的清华、北大、南开都已形成惯例。正是在这种“学本位”的氛围中,老师埋头治学,学生一心求学,课堂内外弥满了学术的空气,物质上的极度贫乏与他们精神的富足构成巨大的反差。许多教授一生中最好的著作是那个时候写的,许多学生把这段生活看作是一生的好时光。
可以说,那个存亡绝续的关头,西南联大所代表的大学,《大公报》代表的报业,商务印书馆代表的出版业,就是中国的精神柱石,是民族文化不灭的象征,它们辗转流徙,在极为艰苦的环境下,坚持“世界胸怀”和“中华情结”,创造并留下了一个值得我们永远追寻的传统,这个传统中,不畏强势、傲然独立也是它不可忽略的精神内核之一。
陈立夫做战时教育部长,试图统一大学的课程教材,西南联大的教授拍案而起,校方和他们站在一起,1940年6月10日,经西南联大教务会议通过,正式致函教育部,要求教育行政当局给学校更多的教学自由,对于统一大学课程教材和学生成绩考核办法等,他们逐条予以反驳,有理有据,其中庄严指出:“盖本校承北大、清华、南开三校之旧,一切设施均有成熟,行之多年,纵不敢谓极有成绩,亦可谓当无流弊,似不必轻易更张”。这是西南联大守护“学本位”传统的一次经典性努力。
值得一提的还有教授们并没有把自己关在学术的象牙塔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在致力于专业研究和教学之余,他们关怀国事,时刻牵挂着本民族的命运,这也是西南联大传统中不可遗忘的一部分。抗战胜利之际,包括朱自清、闻一多、张奚若、汤用彤、钱端升在内的十教授,联名写给国、共两党领袖的那封公开信,仅仅是书生问政的一个普通例子,在“治乱间不容发”的历史关头,这些知识分子不会选择沉默,他们要发出自己独立的声音。碑文中镌刻的“违千人之诺诺,作一士之谔谔”,在这些史实中可以找到元气淋漓的生动见证。即便时光远去,站在今天遥望西南联大传统,我们也不能只剩下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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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傅国涌
编辑:
吴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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