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加保守的林肯总统
1860年11月6日,林肯在内心巨大的矛盾中就任美国第十六任总统。此时,南北双方围绕奴隶制废除与否的争议几近白热化,随时都有爆发更大冲突的可能。当就职仪式落下帷幕后,人们马上逐字逐句地研究就职演说全文,尤其是南方各州,这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其实,这篇演讲稿在原稿基础上做了重大修改,林肯原稿末尾有两句话写得充满火药味:“你们能容忍对政府的攻击,我却不能从捍卫它的立场上后退。'和平还是战争'--这个严肃的问题得由你们而不是由我来回答。”在听取了政府行政班子的建议后,这两句话最后删掉了,加上了一些亲切的语言。
此时的林肯,变得更加保守起来。
林肯在任职总统后,继续反对激进废奴行为,撤消了一些将军私自解放奴隶的命令。他还希望把黑人迁移到世界其它地方去居住,这也是当时很多废奴主义者的观点。从人道上他们反对奴隶制,但他们又不愿意与黑人生活在一起,林肯亦如此。有人认为:林肯打算将黑人赶出美国的做法是他一生的污点。不管评价如何,林肯此时就是希望能挽留住那些吵着要脱离联邦的蓄奴州。
林肯还主张通过补偿南方奴隶主财产的方式来解放奴隶。即使在内战爆发后都还没有放弃这种妥协的立场。1862年7月,林肯再次把边界各蓄奴州的国会议员们召集到一起,对他们说:“如果现在还不答应他的财政补偿方案,一旦战争持续下去,胜利肯定属于北方,到时蓄奴州连补偿都捞不到了”。可是,这样的讨好政策还是被蓄奴州拒绝了。南方是死心塌地要脱离联邦了。
被误读的内战动因
林肯曾在接见《汤姆叔叔的小屋》作者斯托夫人时,称她为“写了一本书,酿成了一场战争的小妇人”。其实,内战爆发的催化剂是“斯科特案”。《汤姆叔叔的小屋》一书只是增加了北方人对奴隶制的反感。
黑人斯科特曾随着主人在两个自由州生活了四年,1854年,斯科特突然向州法院递诉状,要求自由身份,理由是他们一家曾经是自由州的州民。案子几经周折,闹到了最高法院。本来,这个案子的焦点是一个技术性的法律问题:曾在自由州生活的奴隶,是否应该得到自由。然而斯科特的主人桑福德却绕开这个问题,指出黑人根本不具备公民资格拥有诉讼权利。最高法院1854年的判决认可了这一说法。最高大法官坦尼的理由是:美国原本是由各州组成的联合体,在联邦诞生前,只有州公民一说。宪法通过后,美国成为了一个联邦国家,州公民才自动上升为美国公民。然而在美国宪法诞生时,黑人连州公民都不是,自然就不是美国公民了。这个在法理上能说通的判决,却缺乏对现实政治的周密权衡和对历史的高瞻远瞩,它将南北双方的矛盾迅速激化。
反奴主义者在案件败诉后,已经容忍不了这样的状况继续存在,最高法院的判决意味着历史的倒退,黑人现在连公民都不是了!而南方也容忍不了这样的争论继续下去,既然当初建国是自愿加入美国大家庭,既然北方看不惯奴隶制,大不了南方主动退出这一大家庭,省得整天吵闹,各过各的生活,互不干涉,岂不更好?北方人显然不能接受南方人的逻辑,一场对于奴隶制废除与否的争论,上升为对联邦统一的论战。
1861年3月4日,亚伯拉罕·林肯正式就任总统时,美国已陷入四分五裂之中。联邦不能统一是林肯无法容忍的,他不能眼见国家在自己的手中分裂。这场内战之所以爆发,首要因素就是因为南方蓄奴州要分离出去,而作为合众国总统的林肯必须站在绝对维护联邦统一的立场上,并不惜一战。
我们看看1862年8月22日时林肯给《纽约论坛报》编辑的一封信,就更清楚事实真相了。林肯说:“我在这场战争中的最高目标是拯救联邦,既不是保全奴隶制,也不是摧毁奴隶制。如果我能拯救联邦而不解放任何一个奴隶,我愿意这样做;如果为了拯救联邦需要解放一部分奴隶而保留另一部分,我也愿意这样做。”
看林肯如何切换战争主题
从1861年4月14日萨姆特堡陷落,内战爆发时起,经过七大战役,南北双方虽在军事上互有得失,但北方损失较大。战争的惨烈,远远超出林肯的想象。北方人开始质疑林肯打这场战争的正义性。美国是一个宪政国家,什么都得按宪法说的办。而在宪法里,并没有明确地表明各州不得脱离。当时的很多美国人就认为,既然“结婚”是自由的,“离婚”自然也是自由合法的,林肯以统一的名义打这场战争,没有合法性。当越来越多的同胞被联邦政府以一个尚站不住脚的理由杀害时,民众的质疑浪潮越来越大,政府的危机来了。于是,林肯决定切换战争主题,发表《解放黑奴宣言》。
做出这个决定是痛苦的。1862年12月的最后一个星期里,林肯老是在办公室里踱步,眉峰紧蹙。他对来访的国会众议员约翰·科沃德说:“发表宣言这件事我已酝酿成熟。我已下定决心,这事非做不可。我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此外,别无他法能摆脱我们的困境,……我这样做并非出于一时的冲动,而是希望争取更大的利益。”
林肯委婉地表达了发布宣言的目的,是为了更大利益。当初,他打的是统一牌,当这个目标遭到广泛质疑时,他不得不另出新招,这就是解放黑奴。这面旗帜很美丽,因为举着它的人可以站在人类道德制高点,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尤其对于美国人来说,没有什么价值理念能高于人权理念,在人类自由的名义下,诸如联邦统一这样的口号都显得黯淡无光。那些崇尚自由与平等的北方人,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为这样一个坚守正义的政府效力,谁会去斥责这样一个为了“人类自由平等”的林肯总统呢?战争形势由此迅速转变。
在某种程度上,高喊人权口号并非根本目的,而只是手段,《解放黑奴宣言》就是这样一种战时手段,效果非常明显。而且,它不是军事手段,而是一种精神手段。有很多人认为,林肯发布宣言是出于军事考虑。但据战后统计,黑人在军队中的比例很小。和独立战争一样,这基本上是一场白人的战争。在内战初期,联邦军队是不吸收黑人参军的,在后期,黑人虽然也参与了这场战争,但他们仍然是少数。黑人士兵自己组队,不和白人士兵混编,武器、军事技能都远逊于受过训练的白人。据黑人史权威约翰·富兰克林在《美国黑人史》一书中记载,《解放黑奴宣言》发表后,在南北交界各州还有八十多万奴隶根本不知道宣言发布的消息,更不用说南方腹地里的奴隶了。
聪明、务实的林肯,完成了战争主题切换,也蒙蔽了许许多多历史学家,最大的误读,莫过于“是林肯解放了美国黑奴”。而1865年4月15日林肯被刺,更是将他戏剧化的人生演绎到了巅峰,当北方人正沉浸在总统遇刺的巨大悲痛中,并由此怀念他的种种好处时,一个完美的神由此诞生。
作者:
郑忠明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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