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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友渔:1977年 改变命运的开端
2007年05月22日 16:52经济观察报投票数: 顶一下  【

77级学生入校后,普遍产生了一个问题,是校方和老师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经过严酷考试筛选,怀着“天之骄子”心态进校的77届新生与尚未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之间的冲突在各个学校都发生了。新生对未经考试就读大学的人表现出公然的鄙视,“工农兵”们也不服气,学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使双方相安无事。我们数学系教训新生的办法很特别,系上举行一次“摸底测验”,试题相当深,以至于大半同学不及格。这么一来,大家感到自己其实并没有多么了不起,也深感学习负担很重,自然失去了鄙夷“工农兵学员”的心思。

当年一个普遍而又严重的问题是77届学生中出现了“陈世美”,一些人“中举”之前“落难”在农村或基层单位,草草结婚,生子育女,一进大学,周围是如花似玉、天真清纯的“小班”姑娘,情不自禁地燃起抛弃发妻,另度一春的欲念。记得那时学校领导、年级主任或班主任经常接待前来哭诉、哭闹的“秦香莲”,流言和故事飞快地在同学中传播。当年《人民文学》上有一篇小说“杜鹃啼归”,讲的就是这种事,影响很广。据我观察,我校的“陈世美”们似乎没有人成功地谋得新欢,除了暴露自己的不忠,只落得学校的处罚和同学的批评、议论。

经历文革摧残的大学校园在70年代末显得生机勃勃,思想空前活跃。最吸引我的是各种课外讲座,数学教授们的讲演我几乎一场不缺,值得回味的是,他们讲完专业问题之后,总要小心翼翼、自责地补充一句:“我这次没有阐述马克思《数学手稿》中的光辉思想,这是我今后要努力学习和改进的。”我读过马克思的《数学手稿》,那根本不是数学著作,而是黑格尔哲学概念的搬用和演绎,但教授们感到不发挥马克思的思想总有一种罪恶感,就像几年前发言、写文章不引用毛主席语录就没有正确性一样。四川著名作家雁翼的讲演很大胆和刺激,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其实,历次运动整知识分子,下手的还是知识分子。”在讨论“真理标准”的开始,四川大学一位哲学教师来做报告,谈到她在北京开会的情况,似乎有以身家性命为赌注的紧张气氛,我不明白,为了一个简单的哲学命题,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我们都有类似于劫后余生的感觉,特别珍惜现在的机会,学习极其刻苦用功。不过,据我的体会,数学恐怕是各学科中最难学的,因为面对数学的高度抽象和推理的极度复杂艰难,勤奋和刻苦基本上无济于事。特别是,因为合格的教师奇缺,急需人才,有关部门决定我们大班变为快班,用最难的教材,抽调本校最好的教师,把本来4年的学习任务3年完成。这一下,使不少人叫苦不迭。我周围的许多同学原先在单位都是佼佼者,听惯了赞扬的,现在学习吃力、掉队,内心的沮丧和折磨,我能够感觉得到。特别是,人们经常听到隔壁寝室里政教系的同学聊天、拉琴,感到非常不平,他们口出怨言:数学系这么苦,人家这么悠闲,到头来工资还不是一样?

又一个新的开端

不管是乐也罢,苦也罢,我在大学本科生涯还不到一半就离开成都到了北京,我被学校破格特许考研究生,于1979年秋季来到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

这是又一个新的开端。北京的生活、气氛与故乡大不相同,尤其是在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节奏飞快,刺激性事件接二连三,令人目不暇接,有时甚至使人喘不过气来。比如,西单“民主墙”的大字报前人山人海,“星星”画展叫人眼界大开。

开学典礼就给了我非常深刻的印象,这是在一个豪华的大礼堂中举行的。当社科院一些领导从大门鱼贯而入时,我和其他人立刻发现了其中有王光美,他们缓步前行,和过道旁的同学一一握手,碰巧,我就坐在过道旁。当我和王光美握手时,听见她缓缓地说:“谢谢同志们”,感到意味深长。当他们就坐后,满场的人齐声喊叫,希望王光美发言,推辞几次后她站起来说:“我知道,同学们的热情,并不是冲着我来的。”这时刘少奇还没有得到平反,这一幕当然意义非同小可。

我所在的哲学系有一个“毛泽东思想”专业,其导师有哲学所的所长。他以前是部队的军级干部,他经常来和学生见面,说话大胆坦率。那时党内高级干部正在讨论和争论《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一系列未定稿,他把各种议论、看法告诉自己的研究生,我们立刻听到第二手消息,引发种种兴奋和猜测。

从1977年开始的大学和研究生阶段是我的生活的一个新开端,它们刚好和我们国家告别过去,走向新的一轮现代化途程的开端相重合,我想,也许是凭这一点,我至今习惯于把自己的未来和祖国、民族的前途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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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徐友渔   编辑: 张克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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