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葡萄之园,葡萄之远
作家已远,但村庄依旧。如今的温泉屯有2310口人,耕地5900亩,其所在的涿怀盆地与法国波尔多纬度相同,自古盛产葡萄,如今,温泉屯5900亩耕地,几乎全是葡萄园,靠卖葡萄至少是解决了温饱之忧。
标语里的信仰变迁
没有了“阶级矛盾”,没有了对土地和财富的激烈争斗,村民们的生活换了一种竞争方式,财富和知识被人们推崇。靠做发酵站,卖葡萄汁发财的赵子善是一部分人的“偶像”,他去年把家搬去了县城。
石锐家的三女儿石玉萍,“在广州住着,是个大博士,搞翻译的!”,最让村民念叨她的好处是,她还帮赵家的儿子在广州安排了份工作,赵家的儿子也是全村有名的大学生,去年毕业于河北科技大学。
村庄的政治中心村委会大院萧条已久,刘振是这个大院的半个主人,因为家里没有房子,他跟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儿子一起,借住在大队院里。
村委会办公室的墙上,有四大伟人的塑料画像、有用毛笔歪歪斜斜写着的“八荣八耻”,还有一张写有“珍惜每一寸土地”的宣传画。“‘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还没有挂上去。”退休村干部韩才说。
小学校园是村子的地理中心,院墙上刷着的村务公开栏,详细地记录了村庄的政治生活,其中包括,计划生育指标安排、受补贴干部名单及标准、民主评议干部结果、五保户供养费发放、机动地承包费、水费、电费等。
但村务栏的内容已经被这样的广告所淹没:“婚庆录象,电话:×××××××”;“长城电器公司15周年大优惠,名牌洗衣机380元”;“100元包治风湿”……
60年前,贴满温泉屯的是:“咱们要永远跟毛主席走”、“土地还老家,大家有饭吃”、“拥护八路军”、“共产党万岁”……
标语的变迁,清晰地昭示着经济早已取代政治,成为乡村信仰的核心。
82岁的刘振始终都认为,他的土地是从丁玲她们那帮人手里得来的,“是共产党分给我的,是毛主席给的。”年年给党交粮食,天经地义,交多少都不该有怨言。
可以这样认为,很长一段时间里,乡村世界的生活逻辑就是政治的逻辑,后来,尽管在制度上集体化已经不存在了,但农村世界稳定的惯性,让后集体化时代的温泉屯的村民仍然保留着集体主义的意识,保有对国家、村庄的认同。
但是,在1990年代之后,年轻人开始当家,彻底的转变终于完成,经济上的得失逐渐成为衡量一切的标准。然而这个过程仍然比城市晚了近10年,农村世界不计回报地为整个民族和给予过它土地的政党,默默奉献了半个多世纪。
穷人与富人
和很多农村不一样的是,即使进入了新时代,最能给温泉屯带来财富的,依然是土地。多一亩地,意味着每年多收3000~5000斤葡萄,意味着每年多5000~8000元收入。
葡萄给温泉屯带来了财富,但村里依然有穷人和富人。穷人都是地少的或者没地的,“少地没地的,大都是自己太懒,不愿意种,或者是打麻将输钱,反正是把地卖给了别人。”韩才如此断言,因为,1986年分地时,是全村人眼睛都看着的,当时全村所有财产,包括3000多亩地、果园、马车等,平均分成股份,男劳力分3股,女劳力分2股,一股大约相当于2亩多地,没人觉得不公平。
但是,种葡萄是个费劲的农活,每年从4月份清明时节开始刨葡萄,接着要追肥、拔芽、绑葡萄、打药、收葡萄,一直到卖葡萄,差不多就10月底了,属于农闲的只有4个多月。人稍微懒点,就不愿意种。
如今,村里地最多的一家有50多亩,最少的1亩都没有。没地的,要么去城里打工,要么就在农忙时候,去别人家葡萄园打短工赚钱。“旧社会的地主,土地也大都是这么来的,经过祖祖辈辈的积攒,才成了地主。”韩才说。
而富人则分两种,一种是地多的,每年一家人光收葡萄,也能收入四五万元。另一种是被村民们称作“经济人”的人。这些人信息广,在外边认识客户多,成了买卖葡萄的二道贩子,有钱的建起了大冷库,除了自己家卖葡萄赚钱,还从别人的交易中提成。
40多里外的长城葡萄酒公司是全国闻名的大企业,温泉屯的明珠公司就是长城葡萄酒公司的分厂。厂子先把村里的葡萄收起来,做成葡萄汁,再运到总厂做酒。跟公司里有点关系和门路的人,就都成了经济人,每年从葡萄交易中就能赚取不少利润。
不过,更富一些的,还是外地人。前几年,有个香港老板跟乡里签订合同,承包了村头的几千亩荒山,不到几年,荒山就都开成了葡萄园,“他们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葡萄品种也好。”村民们羡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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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周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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