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梁士饴比较,他们同时考取清末经济特科,梁是第一名,他是第二名;在清朝最后的袁世凯内阁里,梁是邮传部次官,他是学部次官。但进入民国以后,梁一直春风得意,手握实权,是袁世凯的得力助手,在民国史上以“财神”著称。他们的仕途之所以完全不同,其原因正在于,梁八面玲珑,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杨则才气纵横,雄辩滔滔,仍然不脱书生气。梁城府很深,从不流露真感情;杨容易动真感情,对袁世凯他是真心想感恩图报的。
杨度组织筹安会,梁士饴马上授意组织全国请愿联合会,与筹安会争妍斗胜,甚至比筹安会更直接,声势更大,十三太保中的显赫人物如段芝贵、袁乃宽等都参加他的联合会。如果说筹安会还只是以研究政体相标榜,请愿会则是一个实际劝进的团体。
在杨度为同时代、不同政见的友人所写的挽联中,我们也依稀看见他作为书生的一面。他对朋友、老师的情感,他的才华都毕露无遗。他的老师王湘绮说他“憨直”,不圆通。曾将他与蔡锷比较,认为杨度才高气傲,以澄清天下自许,往往是考虑不周,急于求成;蔡锷智虑深沉,胸怀大志而不露锋芒。如果蔡锷能与杨度合作,他们的成就不可限量。
蔡锷与杨度虽然政见不同,却也算得上是知己。他俩同是湖南人,在日本留学时“与杨度最善”,休假日必到杨度家吃饭。他所抱的军国民主义,必须假手雄才大略的君主,才能有所作为。因而每与坚决主张君主立宪的杨度论政,“如水乳之调融。”
1913年10月,蔡锷“自请解兵柄为天下先”,到北京后“与杨度过从甚密”。 当帝制论出来时,袁世凯对蔡锷甚忌,派人监视,但蔡“夷然如平日”,杨度等也说和蔡锷“有乡谊,且持论夙合,必无他”。“袁疑稍释”。蔡锷在他的遗嘱里自述平生之志,并为杨度开释,对他作了较为中肯的评价:
“本人少年时,羡东邻强盛,恒抱持军国主义。是项主义,非大有为之君,不足以鞭策而前,故政体孰善,尚乏绝端之证断。后因袁氏强奸民意,帝制自为,逞个人篡窃之私,不惜以一手掩饰天下人耳目,爰申正义,以争国民人格。湘人杨度,曩倡《君宪救国论》,附袁以行其志,实具苦衷,较之攀附尊荣者,究不可同日语。望政府为国惜才,俾邀宽典。”
当时杨度作为“筹安六君子”之首正被通缉,所以这份遗嘱就隐而未发,不知杨度是否知道,但他在得知蔡锷的噩耗后写过一个挽联,极尽悲怆之至:
“魂魄异乡归,如今豪杰为神,万里山川皆雨泣;
东南民力尽,太息创痍满目,当时成败已沧桑。”
1916年4月10日,洪宪帝制行将落幕,杨度备受各方攻击,他在向袁世凯请求辞去参政院参政一职的辞呈中说:
“世情翻复,等于瀚海之波;此身分明,总似中天之月。以毕士麦之霸才,治墨西哥之乱国,即令有心救世,终于无力回天。流言恐惧,窃自比于周公;归志浩然,颇同情于孟子。”
文中把自己的心迹比喻为“中天之月”,清澈明亮。又以德国毕士麦(今译俾士麦)和古代的周公、孟子自况,依然是那么高傲、那么自命不凡。20日他发表通电,表示“君宪有罪,罪在度身”,如果杀他有补于国事,他万死不辞。而且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反对要求“元首退位”。
5月1日,他对《京津太晤士报》记者说:“政治运动虽然失败,政治主张绝不变更。我现在仍是彻头彻尾主张'君宪救国'之一人,一字不能增,一字不能减。十年以前,我在日本,孙、黄主张共和,我则著论反对。我认共和系病象,君主乃药石,人民违疾忌医,实为国家之大不幸……除君宪外,别无解纷已乱之方……梁任公是我的老同志,他一变再变……国体问题,我应负首责,既不委过于人,亦不逃罪于远方……俟正式政府成立,我愿赴法庭躬受审判……且退一步言,政见不同,亦共和国民应有之权利。”记者说他“态度安闲,辞意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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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傅国涌
编辑:
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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