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不得不怀着崇敬的心情提到:1991年,当鲍利斯·叶利钦颁布蛮横的《禁共令》时,第一个公开站出来反抗、捍卫苏共的人恰恰是被苏共迫害了长达二十年的麦德维杰夫。当那些平日养尊处优和满口马列主义的苏共高官对《禁共令》茫然不知所措、纷纷撕掉党证背叛处于危难之际的党的时候,罗伊·麦德维杰夫以罕见的勇气和对共产主义理想的无限忠诚,成为反共逆流中的中流砥柱。罗伊·麦德维杰夫的高尚品格赢得了全社会的尊重,1999年6月15日,俄罗斯代总统普京专程向其鲜花,以表示对他的崇高敬意。罗伊·麦德维杰夫现任俄罗斯劳动社会主义党主席之一,正在为反对掠夺劳动人民的“权贵私有化”和寡头统治而战斗,在政治斗争中,是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的忠实盟友。)
在全面肯定斯大林的背景之下,为斯大林时期受迫害者平反的工作无声无息地终止了。当民间最后一个反斯大林刊物《新世界》编辑部被彻底改组之后,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对斯大林只有一个评价:伟大领袖。一些出版物甚至指责“非斯大林化”是苏联人民的敌人发明的“颠覆武器”。1969年12月斯大林诞辰日,一坐斯大林半身像被树立在列宁幕后面。斯大林大清洗时常用名词“人民的敌人”又出现在报刊、杂志和党史出版物中,一批将帅在回忆录中提到斯大林也总是充满敬意。1979年,连大清洗也被重新肯定了③。
在民间,亲斯大林感情也在发展。普通苏联公民在公开场合一提到斯大林,都赞扬他,仿佛都对他的时代一往情深。斯大林的肖像画又出现在普通人家、书报摊、画像店以及汽车仪表盘上(斯蒂芬·科恩:《苏联经验重探》)。
亲斯大林感情在官方与民间同时全面回潮不是偶然的,它有深刻的政治及社会文化背景。以勃列日涅夫、苏斯洛夫为代表的苏共保守官僚势力对斯大林没有太多恶感,因为他们正是在斯大林大清洗后腾出了各级领导岗位之后才得以飞黄腾达的,为此他们感激斯大林。此外,斯大林的官僚特权制度使他们生活养尊处优,当赫鲁晓夫大搞非斯大林化、向特权制度开战时候(虽然毛派分子把赫鲁晓夫污蔑为“官僚资产阶级的代表”,但实际上与事实不符:赫鲁晓夫是苏联历史上第一个主动反对特权的领导人,他的反对特权在苏联被称做“赫鲁晓夫的十次打击”,以后章节再详谈),早已习惯于特权生活的苏共官僚们对此惊慌不已,这是他们合谋废黜赫鲁晓夫的一个重要原因。
民间亲斯大林感情的死灰复燃,一方面与俄国人民内心深处的领袖崇拜意识积淀有关,这种思维惯性尽管经历了长达八年的“非斯大林化”,但仍然影响深厚。另一方面,赫鲁晓夫所反对的是斯大林本人,而不是斯大林体制,这就注定了他的改革是肤浅而自相矛盾的。二十大以后尽管斯大林本人被批判得一无是处,但斯大林体制仍坚若磐石。自五十年代以来,斯大林体制的种种弊端开始显露,赫鲁晓夫一些莽撞轻率却不得要领的改革没有使得这些弊端得以很好的解决,从而出现了种种社会问题。勃列日涅夫上台后恢复并深化了一些官僚的特权,也导致了人民群众对现实的不满。由于苏联官方控制一切公开传播媒体,“不给错误的思想和言论以传播的渠道”,这种不满无法从自由、民主与平等中寻找出路,只有转化为对现实领导人的否定,转而寻找“救世主”式的人物,这个人物无疑就是斯大林。这是一个令人惊讶的悖论,即对某种体制的不满,竟然化做了对这种体制创立者的寄托。
1969年,朱可夫元帅《回忆与思考》出版。朱可夫元帅向来以刚正不阿而闻名,在苏联人民和军队中享有崇高威望,并且他的名字本身就是“胜利”的化身。因此,这本战争回忆录的出版,立刻在苏联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影响。书中对斯大林有大量溢美之辞,高度评价了斯大林在战争中的作用。(在我国,某些毛派分子也正是利用朱可夫元帅的这本书为斯大林张目的。)然而,广大读者并不知道,这是一本经过精心篡改和剪辑过的书。《回忆与思考》主编、当时的苏联新闻通讯出版社社长科莫洛夫后来证实,为了使得朱可夫元帅的回忆录“符合路线”,编委会不得不做了大量的改写工作:书中除了删去朱可夫元帅对斯大林错误和瞎指挥的指责、增添大量为斯大林歌功颂德和辩护辞之外,还删去了关于1937-1938年镇压的过程及其所带来严重后果的整整一章;而朱可夫元帅由于“不懂政治”,拒绝为修改、删节、补充之处签字以示同意。这一切都是在中央委员会的授意下干的①。
下面是朱可夫元帅一份未能发表的手稿,也是对斯大林的一份起诉书:“对战争准备不足是我们的祖国在战争第一阶段遭受重大军事损失和巨大牺牲的决定性原因之一。希特勒军队的进攻没有任何突然性,当时已经知道希特勒准备进攻,而突然性是斯大林臆想出来的,目的是为自己失误作辩解……从战争一开始,以斯大林为代表的国家最高领导层在国防指挥方面就表现得不知所措,敌人利用这一点牢牢地掌握了主动权……我们没有真正的最高统帅部。总参谋部、国防人民委员会一开始就被斯大林搞乱了。他在不了解前线的具体情况和不大懂作战问题的情况下,下达了外行的指示……斯大林强迫最高统帅部的代表和方面军司令在没有任何必要的情况下发动仓促策划的战役,没有提供足够的物资和技术保障,从而导致过大的损失……我们还可以从斯大林的战场创作当中列举出不少负面的事实,来评判他的统帅素质和‘军事天分’到底如何……”⑥。
读了元帅的这份手稿,人们自然就会明白被赫鲁晓夫罢免的朱可夫元帅,为什么在赫鲁晓夫被废黜后仍然无法重新掌握军队——新统治者既然决心恢复斯大林的“名誉”,就显然不会喜欢他这样敢于直言的人。值得欣慰的是,朱可夫元帅未经删改的回忆录原稿已于不久前在俄罗斯重新出版,历史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这本真正的朱可夫元帅回忆录何时能与中国读者见面,我们正拭目以待。
正如对朱可夫元帅回忆录所做的手脚一样,亲斯大林感情注定是虚假的,因而也是不堪一击的。在八十年代戈尔巴乔夫实行“民主化与公开性”之后,这种“感情”顷刻间就被击得粉身碎骨。甚至到俄罗斯被“休克疗法”带入灾难,人们对俄罗斯“激进改革派”彻底失望,威权主义开始回潮十年之后,俄罗斯人中支持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的比例仍然维持在30%左右,尽管这个党已经与斯大林主义决裂而具有明显的社会民主倾向;而持正统斯大林主义的“俄罗斯共产主义工人党”(总书记安皮洛夫)、“全联盟布尔什维克共产党”(总书记安德列耶娃)则只有几万名党员,支持率从来无法突破5%关口,而且不断在减少。
第五节:“瞧,熬到了这一天”
在为斯大林个人崇拜开绿灯的同时,勃列日涅夫也悄悄夹进了对自己的个人崇拜。在苏共二十四大以后,苏联官方凡提到“苏共中央”的时候,都必须加一个定语:“以勃列日涅夫同志为首”。这个官方称谓的改变,意味着勃列日涅夫开始刻意突出自己的地位。
勃列日涅夫是依靠权力的阶梯一步步爬上来的,因此他缺乏一个政治家所拥有的个人威望。但是,勃列日涅夫虽然口头上说“我既不是导师,也不是什么伟大领袖”,但实际上,却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来提高其威望。他曾乞求“小圈子”里的人说:“领导人需要威信,你们帮帮忙吧!”勃列日涅夫还曾经要求波德戈尔内:当自己在莫斯科群众大会上讲话讲到某一处时,就由波德戈尔内带头站起来鼓掌,以带动群众为自己喝彩。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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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雅科夫
编辑:
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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