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贡皇帝的“世界”
万历29年冬(1601年1月),对中国皇帝朱翊钧而言,这是最后的平静。
例行的进贡还是在继续,万千奢华中,一张《坤舆万国全图》让人称奇。皇帝把地图当成了奇玩,当即下旨以丝帛重绣,装裱在6扇屏风上收藏。献出这件礼物的人是意大利天主教神父利玛窦。
历史总是别有意味,万历皇帝目睹世界地图的第2个月,东印度公司的商船第一次驶向了印度。历经数百年“大航海探险”,欧陆文明已熟识世界,大规模的商业扩张正在提速。
在这幅长12英尺,宽6英尺,设有经纬线的地图中,中国被投影在太平洋的西北面,靠近世界的中心——这个布置就花了利玛窦10数年之功。
利玛窦历尽漂泊在1583年到达广东肇庆时,所携的地图均是欧洲标准的奥特留斯(Abraham Ortelius)投影版本,中国和东亚在其中位居“远东”。这份地图上,除了澳洲尚未标出,其他雏形均与现代地图类似。
为了在中国站稳脚跟,伪称“天竺客”的利玛窦频频向中国南方的官员贡送地图、西洋钟等物件。一位名叫李之藻的“学者型”官员因此和利玛窦结交甚笃,并逐渐成为利氏向上攀附的贵人。
李最早看到世界地图时,惊呆之余给利玛窦提了个建议:把中国移到图中心。
这无疑更符合时情。中国大多数官僚的“世界印象”源于西晋的裴秀和唐朝的贾耽,两人相继编画的“华夷图”是其后自制“世界地图”的蓝本。
在宋代存留下的华夷图墨线拓本中,占地图90%的空间是长城以南中国的国土,世界其他夷族国家则以文字形式嵌在四个边的空白处。主要国家的名字和注解源于奇谈怪异的《山海经》。能与历史事实对榫的,多是一些中国的番邦贡国。
此后,尽管明朝宦官郑和曾七下西洋,但传回的“地图”只是一幅记录航线周边的地貌的长卷,并不足以拼成有方位感的海陆概貌,也没能刺激王朝对海洋的好奇。
郑和以后,国家的大门逐渐关闭,把中国看做世界中心的意念更加坚定。“中国的世界地图背后是一个庞大的纳贡体系。”美国莱斯大学历史系教授Richard Smith在其中总结道。这一结论在李约瑟、费正清等人的研究中亦有所提及。
已过中年的利玛窦此时正无比希望能合法地长留中国,他两易其稿,尽量迎合“纳贡假想”:把中国移到地图的中心偏西北,并把世界地名用中国人熟知的字词翻译出。利氏将地图复制了上百份,转赠给各级官员。这些努力最终让他获得圣旨进京定居。
万历皇帝并没有就地图留下更多的评价,在1608年,他下令照样复制了12份。但在朝野内外,利玛窦遭到猛烈的批评。(注:也有材料认为万历皇帝第一次看到《坤舆万国全图》是在1608年,1601年看到的是其草成的前身。)
以进士魏浚为代表的一批人说这是“蛊惑民众”,他最难以理解的是,地图让中国偏离了“世界中心”。魏的观点也被作为“主流评价”纳入了后代官修的《明史》。
另一种奇特的反驳声则说利玛窦伪造了“大洋”,以掩盖西方对中原的军事威胁。其中一些人认为西方紧邻福建或广东。
某种程度上,这种“荒谬的警惕”都实在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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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衣鹏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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