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4烟台特大海难备忘录
2008年11月19日 19:06新华社 】 【打印

  杜运伟手中的香烟一直燃着,可他并没抽几口,留下很长的烟蒂,讲起二等舱里的几个人时,手抖了一下,烟蒂瞬间落在了地上。

  「……又是一股海浪把我向前猛推了一下,我糊里糊涂地感到活动空间一下子变大了,摸不着什么东西了(事后得知我可能是从一个被人砸碎了玻璃的窗口逃出来的)……我幸运地发现了前方有一个皮筏子。费了很大的力气游过去紧紧抓住边上的粗绳子。我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上爬了三次,可一次也没有成功,我当时就哭了,心里边念叨如果再上不去,我就彻底完了……歇了好一会儿,我开始第四次向皮筏子上斜,恰好一个大浪打过来,我被脸朝下推到皮筏子里,昏了过去。不知多长时间,我醒过来,感到筋疲力尽了,在耳边还隐约听到有女孩呼救声,我坐起来,发现皮筏子的角上有一个20多岁的女孩紧紧抓住缆线,一动不动,我赶忙爬过去,开始拉她。前两次都失败了,女孩哭着说:『大哥』再试最后一次吧,我快不行了。我也哭了,紧紧握住她的手,拽住她的衣服喊着一、二、三,终于把她拽上来了。接着我俩又先后拉上两个男人,其中有一个是船上的水手。这时海军的渔船向我们驶来,他们向我们扔来了两个救生圈,那个女孩和水手把其中一个套在我身上,另一个给了旁边的很虚弱的一个男人。水手则抓住海军第二批扔过来的一根绳子游走了,旁边的男子很快也被拉走了,海军便开始使劲向上拽我……」

  --《辽渖晚报》

  686号船战士:刚到时,看到海上漂着到处都是东西,也有救生艇,很多东西,不知道人在哪儿,反正过去慢慢找,摸索着找,结果看到救生艇,向救生艇靠近,发现上面有人,于是打皮缆过去。他们看不到,当时他们非常紧张,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个皮缆。然后我们打了多少根皮缆,最后……把他们拉进来。

  --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

  25日凌晨1时,离沉船最近处的姜格庄镇云溪村的农民就发现了海上的情况,全村870多人几乎全部出动,抱出家里的棉衣被褥,开出了三轮车等大小车辆,顶着寒风,到海边巡查。附近16个村的5000多村民来到海边,自发地在45公里长的海岸线设置了望哨,进行拉网式巡查。仅云溪村农民就救起了99名遇难者,其中6人生还。

  --新华社11月27日电

  凌晨1:25左右,正在酣睡中的村长王司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村支书告诉他,开往大连的「大舜」号滚装船在附近海域遇难,要马上通过村内有线广播通知全村青壮劳力组织救援。

  王司英胡乱穿上几件衣服,一路小跑来到广播室,对全村广播:「烟台开往大连的船在咱渤海抢滩,请渔民带好雨衣,开着三轮车前去救援。」他一口气广播了三遍。陷入寂静的云溪村几乎瞬间沸腾起来,到处是嘈杂的叫声和三轮车、卡车发动机的轰鸣。

  短暂的混乱之后,救援行动很快变得井然有序。王司英因为年纪大了,大家就不让他去海滩,而是和妇女主任在家里组织妇女烧水、做饭,准备取暖衣物--他们知道,刚从海里上来的人怕冷。数百名青壮年劳力和渔民,有的步行,有的发动自家的三轮车装满了人向海滩疾驶。

  救援工作很快就展开了,武警、公安和部队官兵很快也陆续赶到。但找到的大部份都是被海浪冲到岸边的尸体。

  「当时的担架很少,尸体只能由四个人来抬」,贺传英说。他抬了两个人,身上都没有救生衣,估计早已经被海浪打掉。

  海滩上到处是散乱的水果和救生筏、救生衣等,也有不少皮包。但是云溪村的村民们自发地把这些死难者的遗物归拢,上缴给部队官兵,没有人据为己有。提到这点,云溪村的村委会主任王德君非常地自豪。

  村妇女主任说,第一个到达现场的是该村五个渔业守护点的一个守夜人(负责看管该村的渔船、渔具和海滩养殖场等)。

  这个人在午夜巡查时突然发现了一具尸体,并且看到远处有亮着灯光的船只(因「大舜」号已沉没,估计是当时抢救船只的信号灯)。他急忙奔到守护点的平房内,在靠海的窗台上点亮了一支蜡□,之后又点亮了一支蜡□。他希望逃生的人能够看到灯光,辨认出海岸的方向。之后,他便开始在海滩上搜索生还者。

  这个村民叫贺传舫。

  贺业军是一个憨厚、●腆的小伙子,与贺传舫一样,他也是云溪村渔业点的守夜人。28岁的他在那个不眠不夜成为云溪村的英雄--他救出了两个幸存者,整个云溪村则救出了4人,如果不是这些善良的村民,这四个人即使漂到了海滩上,也会因为气温太低而失去生存的机会。

  贺业军当天晚上在那儿守夜,住在一个矮小、简陋的窝棚里。天很冷,他蜷缩在里面,隔一会就出去巡查一下。

  过半夜的时候,他又出去了。在不甚清晰的月光下,他远远地隐约看到有四、五个庞然大物靠在沙滩上,上面闪着灯。他感到有些害怕,以为撞着了鬼。好奇的他走到跟前一看,却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救生筏。紧靠养殖场的一个救生筏上,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双手用绳子拴在上面。突然,他听到有个女人喊:「救命!」他奔了过去。那个女人已经没有力气了。贺业军又回窝棚叫了一个人,两个人开始搀扶那个女人。她已经不能走。贺业军就将她背在身上。这时候沙滩上已经摆满了车子。贺业军将女人背到了一辆轿车上。女人对他说了一句:「大哥,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贺业军没有说话。他此后再也没见到那个女人,也不知道她是否被抢救了过来。接着他又帮一个人将一名男子抬到了轿车上,司机马上发动了车子,开走了。

  贺业军立即返回了岸边,去救助先前发现的那名男子。在岸边,他帮那个人将手上的绳子解开,一边解一边问:「你是不是船员?」那个人嘴里冒着泡沫,说不出话来,只是冲他摇了摇头。

  贺业军将他搀扶起来,「想让他活动活动,暖和暖和」。他把那人扶上了牟平区医院的一辆面包车。之后他又回到岸边帮忙抬尸体。那些尸体还没有冷,很重,就像喝醉酒的人。他抬了四、五具,都是些男尸。这时候岸边已经摆了几十具尸体,很多尸体的裤子被海浪打掉了。看着这些尸体,贺业军突然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他说,这些人中有被水呛死的,大部份人是被冻死的。

  从25日起,抢救工作开始由驻军、武警部队及其他单位的救援人员接管,云溪村村民不再参与其中,但他们在「11.24」不眠之夜自发的救援行动,正在每个幸存者和死难者家属中传播。

  牟平区卫生局在接到救援通知后,迅速组织了牟平医院、中医院等医疗单位的100多名医护人员投入救援。

  --本报记者

  当10多名幸存者送到烟台山医院时,该院创伤外科、胸外科和急救中心的100多名专家和医护人员全部到位参加了抢救,他们不仅给病人准备了生活用品,病房中还摆上了鲜花,配备了特护。

  --《中国青年报》

  「许多来烟台找亲属的人从《东方时空》上认识了我,都到我这儿来看看,有个小伙说他的女朋友在船上,两人就要结婚,听说我见到了获救时惟一的一个女性,便跑来问我那个女的长什么样,我们俩都很小心地说着互相知道的女性的模样,男青年听的时候一脸茫然,他说她再去问问别的幸存者,但他就是不肯去见被救的那个女士。我心里很理解他心里的感受。」

  杜运伟告诉记者,这几天一直住在海运大厦,条件不错,可就是晚上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海上发生的一切,就像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杜运伟还说现在他的心里有一个最大心愿,就是海难的幸存者能在一起拍个照片,这将是他们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辽渖晚报》

  尸检结束以后,遇难者的尸体将由解放军战士专程护送到烟台市区的医院存放,等待亲属前来认领。

  截至11月30日晚8时,烟台「大舜」号海难遇难者尸体一共打捞上来179具,其中109具辩明了身份。

  国务院「11.24」特大海难事故调查处理领导小组副组长闪淳昌:做好善后工作,是当前很重要的一项工作。现在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加快搜寻打捞工作,尸体打捞以后很重要的一个工作就是验尸辩认工作,这些工作人员夜以继日地,不顾疲劳地在加快验尸工作,这样的话使得遇难者的家属能尽快见到自己的亲人。

  --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

  11月28日4:30左右,记者赶到殡仪馆,在停尸房发现一名年近40岁,戴深度眼镜的男子在一具尸体旁轻声啜泣。

  经询问,此人是吉林白山人刘万隆,死者是他的哥哥刘万波(音)。

  空荡荡的停尸房里,当时被推出来的只有这一具尸体。死者的脸颊上有深紫色的创伤痕迹,额头上有一个深陷下去的凹痕。刘万隆说,尸体已经经过整容,他说,此前在医院认尸时,哥哥的脸上甚至还有些许血迹。

  那凹痕也是深紫色的,也许是长时间被海水浸泡的印迹。

  四五分钟后,死者的其他家属乘车来到停尸房,10来个人。他(她)们扑上去,抚摸死者的身体,开始嚎啕大哭。男人们先是强忍悲痛,轻生啜泣,后来也不禁大放悲声。一个年龄较长的女人突然仰头直挺挺倒下去,头部重重地撞在坚硬、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晕厥过去,四个家属手忙脚乱地把她抬了出去。

  死者的衣服已经被重新换过,身上披的可能是红色的冥旌。他的嘴唇里含着一枚铜币,是谁放进去的不得而知。

  --本报记者

  几天前咆哮着吞噬了「大舜」号滚装轮的大海,今天稍稍平静下来。早上7时,4到5级的寒风呼呼地刮着,记者来到「11.24」海难事故现场。

  「大舜」号桔红色的船底朝天,如一条被困巨鲸,静卧在大海海平面上。两艘工作船「芝罘岛」号和「北救12 2」号分布在它的左右,寒风刺骨,船体不停地摇晃,打捞人员紧张地忙碌着。

  在20米深的水下,潜水员蒋玉国正在「大舜」号船仓里摸索着。船上指挥小组萧组长专注地盯着水面,捕捉着手中话机中的音讯,向蒋玉国发话:「能看到吗?」蒋玉国的声音从话机中传出来:「什么也看不到。」「仔细搜索!」水面下一时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蒋玉国的声音又传上来:「淤泥太深,摸不到底。」但他仍然继续在船仓里摸索着……

  「潜水服被挂碎了,衣服进水了。」过了一会儿,蒋玉国通报道。

  萧组长马上发令:「上来吧!」他嘱咐信号员拉信号绳,「慢慢上」。

  37岁的蒋玉国是深圳海监潜水公司的潜水员。据介绍,广州、上海、烟台等全国打捞系统的精兵强将,都汇聚在此,不分昼夜地下水打捞。

  --新华社11月30日电

  闪淳昌:根据党中央国务院领导的指示,在做好善后工作的同时,我们正在抓紧加快事故原因的调查,这次遇难人员的调查取证工作已基本告一段落,下一步我们将对事故的直接原因和间接原因,从管理气象轮船的整个的设施资料以及在施救过程当中的一系列问题都要进行调查。我们的态度是要客观、公正、实事求是,要让调查结论经得起历史的检验,经得起群众的检验。

  --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

  交通部部长黄镇东:因为现在家属们最希望看到的是亲人们,这样的心情我们完全可以理解,所以我们第一位的任务,是要做这个;第二个任务是怎么打捞这条遇难船。

  记者:把船打捞上来对查明事故原因有什么帮助呢?

  黄镇东:那太有帮助了,因为所有的航海日志现在都在水下呢,打捞上来以后,我们看看它的舵钟是怎么摆的,对事故的原因,就可以考虑得比较清楚了,好分析了,现在很多都是根据经验来判断,这个不行。

  记者:还有其它调查方法吗?

  黄镇东:岸上还有调查,比如说这条船和岸上是怎么联系的;第二个,现在有生还的旅客,还有生还的船员,他们是现场出来的,他们看到的是目击的情况,但是是局部情况,而不是全面的情况;第三个,遇难船本身的一些情况;第四个,因为这条船周围还有很多的船和它通讯联系,他们有的是录音,有的是监听收到的一些资料,这些资料都要综合在一起。

  记者:整个事故的结论什么时候能出来?

  黄镇东:调查一个海难事故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需要技术上的分析,需要对气象的分析,操作的分析,各方面的分析,初步研究要分六个阶段来进行事故调查,比一般的海难事故多三个过程。比如说一般的过程,取证,分析,做模型,然后得出一个初步结论,就差不多了,这个不行,再取证,进一步地论证,遇难这么多人,我们要向群众交代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

  --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

  大舜号、烟大航线

  大舜号是烟大轮渡有限公司的客货混装船舶,全长126.24米,宽20米,载重9000多总吨,今年5月从日本买来,专用于烟台至大连航线,该船已在日本服役5年。

  这种船(客滚船)的特点是分上下两行,上层一般用来载货,下层一般用来装车。据了解,大舜号的最多载客量达520名,车辆可以达到88辆。

  「大舜」号船长叫曲恒明,今年49岁,有19年的海运经验。

  此次失事时,船上共有302人。

  烟大公司共有9艘船,此次出事的「大舜」号与今年10月17日在同一航线发生海难事故的「盛鲁」轮同属烟大轮船公司。事故发生后,交通部已经下令山东烟大汽车轮渡股份有限公司停业整顿。

  烟台至大连航线是连接华东、华南地区与东北三省的最便捷的运输路线,每年大约350万人和20万辆汽车通过。

  通过渤海海峡运输比汽车绕行渤海湾运输缩短了一千八百多公里。目前,除了烟台至大连航线外,还有威海至大连、蓬莱至大连等多条航线。在渤海海峡南北岸之间从事汽车轮渡和客运的各种轮船近四十艘。

  救援

  11月24日,海难发生。北海舰队、济南军区、武警部队迅速派人员、船只驰援「大舜」轮。

  19时20分,海军某舰船大队686船仅用了25分钟紧急备航,就顶着阵风9级以上狂风冒险解缆出航。紧随其后,681、683、684、685船,也相继驶进风雪交加的茫茫夜海。23:30分,686船率先赶到出事海域,开始抢救遇险者。据统计,部队、武警和山东省市区出动数千人,大马力渔船、救捞船、海军舰只17艘。附近16个村庄的5000多名村民,沿海岸线设立了望哨。牟平区6所医院的100多名医护人员参与抢救……

  到30日晚8点,共救起了生还者22名。

  打捞

  11月28日,打捞力量和大批专业救援人员已部署到位,开始现场作业。

  这批救捞专家和专业潜水人员主要来自海军和交通部、烟台、上海、广州救捞局。赶来支援的包括交通部烟台海上救捞局在胜利油田施工的「芝罘」号救捞工程船和「北海102」号拖轮,我国目前最大的重吊船、吊重2500吨的「大力」号。

  到30日晚8点,共找到179具尸体。

  据《南方周末》99.12.3(配图: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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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张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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