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炼何许人也?
男,24岁,湖南浏阳沙市镇人,2003年南下广东,2008年9月14日从广东南海某家具厂失踪,至今杳无音信。
他留下了什么话?
“终生役役而不见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所向,讳穷不免,求通不得,无以树业,无以养亲,不亦悲乎!人谓之不死,奚益!”
这句话来自罗炼喜欢读的《庄子》。你读了有什么感觉?他的表哥,凤凰评论博客专栏博主石扉客说:“既让人心惊肉跳,又让人黯然神伤”。详细报道见:寻找罗炼
再给诸位看几篇后续报道的标题:
光看标题您应该能有所体会了:罗炼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巨大的群体。“和罗炼一样,成千上万带着梦想的外来工来到南方。作为独立个体,他们渴望尊重,渴望成功,渴望被关怀。但现实将他们禁锢在流水线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的才华或许被埋没,他们的思考或许被忽视。有多少人曾经追问,除了工资,他们需要的是不是还应该更多?千万个打工仔中的一个,罗炼,失踪了。”
1980年5月,中国青年报登了一篇读者来信:《人生的路为什么越走越窄》,署名潘晓。这就是著名的“潘晓来信”,在那个时代引起了一场大讨论:席卷中国,持续一年。今天,“罗炼留言”还能引起像“潘晓来信”一样的大讨论吗?不会。那是一个理想主义的时代,这是一个世俗的时代;那时候人们讲“人的解放是所有人的解放”,现在讲的是“独善其身”。我们耳濡目染的世态炎凉还少吗?早已麻木了。
但是总是会在某一刻被打动。
今天不想评论,只想谈谈我自己的经历,我也是罗炼。
我在广东打过八年工,比罗炼长,也比他去得早。我时时想起初去广东在火车上的一幕,那时半夜时分,车厢里挤满了人,我没地方坐,睡不着,看着车厢里的人,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大部分应该都是去广东打工,他们和我一样,各自怀抱梦想,可是就在这节车厢,两三百人,最后又多少人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呢?十分之一?还是百分之一?
你们知道工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那里只做三件事:吃饭、上班、睡觉。流水线上是学不到任何技术的,你的工作经验没有任何用处,工作了10年和工作了半年的人没有任何区别,除了逝去青春年华。等你老了,你就像狗一样地被扫地出门。甚至不用等到你年老,比如,前些天汪洋不是说广东要产业升级吗?你是外来工,是享受不到广东的福利待遇的,最后只能回到你的老家。
而有一些人,居然还怀抱着“浪漫”的梦想,比如像罗炼一样喜欢《庄子》,或者说像“丈夫拒绝签字致孕妇死亡”的当事人肖志军一样喜欢《孟子》、《易经》。你居然还不老老实实,谁会同情你?谁会理解你?还是引用石扉客在《越有梦越痛苦》中的一段话吧:
“3年前佘祥林案发时,我的朋友十年砍柴曾发愤激的感叹:对生在农村而喜欢写诗的佘前妻张在玉来说,浪漫是种罪。我想,对身处社会底层“终生役役而不见成功,荼然疲役而不知所向,讳穷不免,求通不得”的表弟来说,有梦也是种罪,越有梦越痛苦。
我甚至又想,对我的表弟来说,如果他仅只是在某条山沟里浑浑噩噩地放羊,在某个小城镇里做呼啸来去的小混混,也许不会有这种痛苦……一次春节回乡时,曾亲耳听到我的几个中学同学在讨论在珠三角抢劫的经历,那种咬牙切齿的兴奋让我极为震撼。这难道就是这个时代给青年们的出路? ”
我就是罗炼。那时候在工厂打工的我,做着和罗炼差不多的工作,喜欢《南方周末》,喜欢王小波、胡适,甚至还读读哈耶克、波普尔,关心民主宪政、自由主义.....和罗炼一样,我喜欢的东西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这不是自讨没趣,不是找死吗?其实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不是机器,我们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只是不为人所知而已。
我能够顺利地逃出来,学有所用,做上了自己喜欢的媒体工作,不过是小概率事件而已——这不是十分之一或百分之一,恐怕是千分之一或万分之一了。一切均是偶然,我和罗炼只有一线之隔。
所以,今天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整理那些事关公众的评论,而是来谈一个个体。我想,不仅因为我就是罗炼,更在于这件事的意义,并不小于任何一个宏大的话题。
他就是罗炼。
这是他留下的纸条:
请帮助寻找罗炼:如果你有他的行踪下落,可以打南方都市报的热线15099881111,也可以给石扉客的博客留言:黄亭子。
如果你找不到罗炼,请关心你身边的罗炼;
如果你也是罗炼,请留言。
凤凰评论编辑:彭远文
上期评中评:社会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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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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