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芳
凤凰网主笔,长期专注于中国时政、高端访谈、新疆话题报道。
4月初,凤凰网主笔陈芳历时半月,走访和田、喀什、伊犁、乌鲁木齐7县3市,就新疆去极端化展开深入调查,并与于田县委书记马志军、叶城县委书记李国平、莎车县委书记王勇智、疏附县委书记朱雪冰、伊宁县委书记张继生五县书记,就去极端化与新疆基层治理进行深入交流。
访谈之一:于田县委书记:不能认为不信教就是异教徒
新疆五县书记访谈录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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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平,叶城县委书记,曾任喀什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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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城县概况,隶属于喀什地区,连接三地(和田、喀什、阿里)两区(新疆西藏),与巴基斯坦、印控克什米尔地区接壤,边境线长达100多公里。总人口50余万人,全疆第三人口大县,聚居着维吾尔、汉、哈萨克、回等13个主要民族,其中维吾尔族占93%、汉族占6%、其它少数民族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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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网主笔陈芳走访和田墨玉县、和田县、于田县,喀什叶城县、莎车县、疏附县,伊犁州伊宁县,乌鲁木齐等7县3市,就去极端化展开深入调查。
4月5日,叶城县,凤凰网主笔陈芳与叶城县委书记李国平的交谈整理而成:
一个地区、一个阶段主要任务的提出,一定是结合着现实以及当前的社会背景提出的。为什么当前去极端化是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
叶城县人民公园。孩子们在开心玩耍。摄影:陈芳
就是因为宗教极端思想已经对群众正常的生产生活带来了不可低估的影响。人死不能哭,结婚不能唱歌跳舞,整个要把人拉入到中世纪时期。如果再这样下去,不仅群众的日常生产生活受到影响,正常的宗教活动也会受到冲击,最终影响的可能是我们的社会稳定。放任宗教极端思想不管,对我们这些干部来讲就是失职,对老百姓来讲是一种灾难。
老百姓有信仰宗教的自由,也有不信仰宗教的自由;有信仰这个宗教的自由,也有信仰其他宗教的自由;有现在信教的自由,也有以后不信教的自由。现在我们这里的情况是一部分人要把他的意识强加给另一部分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意识形态的臆动,就会产生很多不和谐的因素。
我们政府要做的是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而不是这个社会去适应宗教。法律是国家意志的体现,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种宗教,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信仰宗教是教民,但前提首先是一个公民,要履行公民义务,必须要守法,在法律允许的前提下,再履行教民职责。而宗教极端思想往往鼓吹什么呢?教大于法。这在哪个国家都不允许,宗教不能超越国家法律。
因此,去极端化对我们全区来说,都是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
怎么去极端化?
总的指导方针就是张春贤书记提出的“五把钥匙”:思想的问题用思想的方法去解决,文化的问题用文化的方式去解决,习俗的问题用尊重的态度去对待,宗教的问题按照宗教规律去做好工作,暴恐的问题用法治和严打的方法去解决。各地根据实际情况,围绕这五把钥匙,开展工作。
去极端化要对症下药,首先要营造氛围:
宗教极端对社会稳定带来影响,对老百姓正常生产生活秩序带来影响,要给老百姓讲清楚,用大量的事实包括七五事件、北京10.28案件、昆明3.01暴恐这些案件来说话。
我们的少数民族领导干部要发声亮剑,汉族领导干部要在加强民族团结、促进宗教和谐上做工作。还要把群众发动起来,打一场全民战争,让老百姓能够主动参与到去极端化当中。
具体措施上,首先就是严打,要把危害社会稳定的重点人员、一些幕后推手依法打击处理掉,同时对受宗教极端思想影响的一般群众做好教育转化工作。
怎么去极端化?
我想重点谈谈对宗教的管理。在南疆,在叶城这样的地方,宗教工作是稳定工作的晴雨表,抓好宗教工作稳定就抓好一半。把宗教人士管住了,把宗教活动管住了,宗教场所自然而然就管住了。我们曾有过教训,上世纪80年代,宗教极端势力头目阿不力克木·买合苏木,就出在叶城,他培养的800学经弟子后来成为暴恐活动骨干。
宗教人士的素质高低与否、政治是否坚定、学识是否有造诣、关键时刻能不能发挥好作用,其品行与道德非常关键。
对此,我们非常重视宗教人士的选拔与管理。对宗教人士采取星级管理制,叶城县全县有1060个宗教人士,大概约有十个人左右可以评到五星级,我们允许其带“塔里甫”(学生),通过他的言传身教培养宗教人士。当宗教人士有这样一种资格的时候,对他来讲也是一种社会地位,他对学生的要求就会变成自觉行动,培养出的学生再去清真寺讲经,我们就放心。
过去,为什么抓不好?与我们对宗教的认识有关。比如对宗教人士的培养,我们地区的经文学校早些年关掉了,到本世纪初,这个问题就显现出来了,宗教人士青黄不接,怎样让宗教权牢牢掌握在爱国宗教人士手中,不光是一个老百姓生活的社会问题了,这是一个重大的政治问题,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你不能回避。有些老了或者去世,主持不了宗教活动,清真寺这个阵地让给谁?别有用心的一些野阿訇或者具有一些宗教知识但没有宗教职务的人跳出来,他在讲经解经过程中,就会掺杂个人的感情色彩,甚至掺杂一些极端的思想。
外界炒作的禁止年轻人留大胡子、禁止穿戴蒙面罩袍,实际理解都是很片面的,为什么要禁止?我们是一个世俗国家、世俗化的社会,我们要把真正的维吾尔族传统文化传承下去,而不是让一部分人把他的意识强加给另一部分人,甚至想改变一种历史现状,这是不允许的。
过去我们意识到这样下去的危害,也一直在抓,但是我们有一个困惑,就是可以打准的打不狠。过去我们也能把人抓出来,能抓准,但在打狠的时候缺少法律依据。去年5月启动以新疆为主战场的严打暴恐活动专项行动,提出“要打准、打狠、打出声威”,高法高检和自治区相关部门出台了相关的法律依据,对宗教极端表现定位非常准确,我们去极端化才有了依据。
去年我们开展了严厉打击暴恐音视频专项行动和严厉打击婚姻领域的非法婚姻行动,在严打的过程当中又完善了社会面的防控、揭盖子挖幕后、收押人员教育转化、流动人口的管理、非法越境人员的管控五个具体问题,都是要从治本的角度来彻底解决。
我在喀什是当政法委书记的第二年,就提出“两个轮子一根轴”,其中一个轮子就是流动人口,另外一个轮子是宗教管理,一根轴就是基层政权建设。现在回归头来看,更加清晰,一定要抓住这两个,到叶城以后成立了流动人员管理办公室。
严打也好,去极端化也好,加强基层组织建设也好,这确确实实是新疆社会稳定的迫切需要,也是新疆民生改善的迫切需要,更是新疆发展的迫切需要。
宗教极端思想一日不除,社会安宁就没有保障,去极端化又是我们抓稳定抓社会管理创新的源头性工作,把群众发动起来,把藏在群众当中的一些幕后黑手挖出打掉,既扬汤止沸,又做到釜底抽薪。
只有这样,大家才能把全部精力凝聚在发展经济和改善民生上。当前开展的一系列“去极端化”工作都是为治本在争取时间,现在还是治标,面上的宗教极端表现没有了,但思想里面还有没有?肯定有,甚至一些人在给你做反面工作,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绝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宗教的问题也不是那么简单。
五把钥匙,我们觉得特别符合我们的实际情况,包括思想的问题,我刚才讲了,历史的原因,双泛思想(泛突厥主义和泛伊斯兰主义)一直存在,现在也不排除民族分裂思想存在,这些人平时不说出来,但关键的时候左右摇摆,这都是非常要命的。所以思想的问题用思想的方法来解决,要通过各种形式的宣讲,澄清大家的模糊认识,让大家知道宗教极端的危害性,戳穿“圣战进天堂”的谎言,老百姓慢慢就转变过来了。
你来了以后,多看一看,看一看我们老百姓脸上洋溢的这种笑容,看一看老百姓住房生活条件的改善,尤其看一看他的精神和气质,让人看了以后确实感觉信心很足。有的时候越看越觉得责任重大,这么好的群众,这么好的一个社会,绝不允许个别人来破坏它,如果真是让个别的人得逞,确实愧对老百姓。
我们就怕什么呢?就怕外界不理解,误解,曲解。我也有很多北京的朋友,经常开玩笑,说怎么回事,该给的都给了,怎么老出事?我就一句话,“你来我去,你到新疆来,我们到内地去”,一说大家笑一笑。实际上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一些问题,这么多年来,严打、基层组织建设、集中整治、党建我都参与过,回过头来看为什么有一些村常年作为重点整顿,常年还是重点,实际上就是我刚刚讲的,往往可能没把周边的关系搞明白。所以今年在去年的基础上,一些盖子揭开到底是啥问题,是什么问题就按照什么方法来对待,一搞很快。
还有很多人都觉得新疆这几年出了不少的事,好像新疆的干部、新疆的这些各级组织是不是工作没有做到位,这是最大的一个误解。我给很多北京来的调研组就讲,如果不是各级干部和各族群众,这样全身心的投入,去抓稳定,和暴力恐怖做斗争的话,新疆不是现在这个局面。实际上干部很能干的,群众也是非常朴素的,可恶的就是极个别的暴力恐怖分子,代表不了哪个民族,也代表不了我们新疆,但往往内地很多人就贴上了标签。
现在社会上出一点事,新疆人走到哪,在内地是很难的,对成年人可能还没啥,对我们下一代这些青少年的心灵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这种影响一旦形成以后,再想去消除,恐怕要用现在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努力,都不一定能达到那个效果。
有时候我也在想,这些娃娃走到这一步,和我们有没有责任呢?夜深人静的时候,反复在思考这些问题,我们也是有沉甸甸的责任在里头的,这些娃娃本身不是暴力恐怖分子,为什么让别人给洗脑了,为什么走到这个路上去呢?
暴恐分子非常可恶,我们工作也有失误的地方。
用曾书记(喀什地委书记曾存)的话讲,实事求是讲,看起来这些人好像是一夜洗脑,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而是因为群众长期疏于教育和引导,给别有用心的人提供了机会,实际上是有基础的,就是我们一些工作没有做到位。
想到这些,我们就感觉到责任太大,担子也很重,确确实实是等不得,也急不得的一项工作。既要注重方式方法,还要快马加鞭,因为这个确确实实是我们稳定的需要,民生的需要,基层组织建设的需要。现在,我们对做好去极端化工作,对维护做好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的工作,信心比以前更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