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部实证性专题苏联史
2009年08月23日 20:38凤凰网历史专稿 】 【打印共有评论0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笔者与一批研究苏联历史的中国学者当时主张,我们应该暂时放弃争论,也不要急于讨论那些抽象的和宏大的问题,而把主要精力用来收集、整理和解读已经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浩如烟海的档案文献上,并在此基础上从事个案的、专题的、实证的研究。因为只有在占有坚实的史料的基础上,我们才能搞清楚过去发生的每一个重要事件,出现的每一个重大问题,而只有在对历史的个案和专题进行深入研究的基础上,我们才能重新理解那个我们似曾相识的国家的全部历史。到那时,才能逐步从个别上升到一般,从具体上升到抽象。出于这样的考虑,我们从1995年开始,花费了7年的时间,收集、整理、翻译和出版了34卷本的《苏联历史档案选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笔者在2005年底承接了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托付的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地重大研究课题--“苏俄史研究”(05JJDGJW040),并组织了一批有志于苏联史研究的中国学者,开始了这一工程。

自苏联解体以来,中国一共出版了三种比较有影响的有关苏联历史的通史性著作,即周尚文、叶书宗、王斯德合著的《苏联兴亡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该书2003年修订再版;陆南泉等主编的《苏联兴亡史论》(人民出版社,2002),该书2004年修订再版;陈之骅等主编的《苏联兴亡史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从题目上看,三者讲的都是苏联兴亡的全过程;从内容上看,三者各有侧重,有的立足于历史过程的描述,有的专长于历史问题的讨论,有的则试图勾勒出历史发展的基本脉络。这三本书的作者和编者,大多是中国从事苏联史研究的老一辈学者,他们毕生关注苏联历史,具有比较深厚的学术功底和自己的独到见解。可以说,这三部具有代表性的著作出版,是对中国此前阶段苏联史研究的总结,且对于中国的苏联史教学和研究,都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不过,这三本书也有一个共同的缺陷,就是较少利用十几年来俄国解密的大量档案文献,较少对历史过程进行实证性的考察。自然,在一本几十万字的著作中,很难详细地讲述苏联74年的历史,而阅读档案又需要花费相当的时间和精力。对于年长的学者,这的确是一个矛盾,但对于年轻一些的研究者来说,这里就不应该存在问题。

我们想要讨论和争论的,是一个有关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重大历史问题,也是一个理论问题。如果我们没有把苏联历史进程中的主要事件、人物、制度、政策一一搞清楚,没有对大部分基本史实取得一致的认识和理解,又怎能坐在一起讨论和回答历史向我们提出的这些重大问题呢?有鉴于此,本课题在开始设计时,就没有把目标定为写作一部苏联通史或全史,更没有企图对重大的理论问题盖棺论定,而是要求参与者只写自己最熟悉的、研究最深入的题目。从整个课题的结构和目的讲,我们不求全面,只求深入,不求宏篇大论,只求过程描述。试想,短短三年的时间,面对涌现出来的浩瀚新档案、新史料,如何做到全面贯通,如何写出宏篇大论?我们的方针是量力而行,实事求是,而未曾想“毕其功于一役”。

如今三年过去了,我们完成了这项工程,并拿出了一部学术著作呈现给读者。总结起来,本书有以下四个特点。

一重视俄国最新解密档案的利用

本课题组对参与者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必须使用俄国最新解密的相关档案文献,把档案文献作为史实描述和判断的主要根据。当然,限于条件,这种利用可以是直接的,即来自档案馆的复印文件,也可以是间接的,即来自档案集、文献集或转引其他学者在论著中使用的文件。这一点,在专题和个案研究中尤其重要。所以,在本书28个专题和个案研究中,除有关档案尚未解密的专题(如戈尔巴乔夫时期)以及在专著基础上浓缩而成的综合性专题(如《苏联文化政策:从列宁到戈尔巴乔夫》)外,都是以档案文献为主来支撑整篇文章的。直接利用的俄国档案馆,有人们常见的总统档案馆(АПРФ)、对外政策档案馆(АВПРФ)、国家档案馆(ГАРФ)、国家经济档案馆(РГАЭ)、当代文献保管中心(ЦХСД)、现代史文献保管和研究中心(РЦХИДНИ)等,也有学者很少涉足的最高法院军事审判厅档案馆(АВКВСРФ)、国防部中央档案馆(ЦАМОРФ)、国家军事档案馆(РГВА)、圣彼得堡中央文学艺术档案馆(ЦГАЛИ СПб)等。间接引用的专题档案集则达20余种,其中许多都是第一次在中国学术著作中出现。

其实,使用档案文献并非易事。档案文献对于历史研究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过去档案创造了“历史”,而现在档案又成为历史的见证,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就近现代史而言,构成史料的形式不外三种:档案文献、当事人的口述和回忆以及当时公开出版的文字或影像资料。在进行历史研究考察时,这些史料都是需要的,但其中最可靠的无疑当属档案文献。当然,档案文献本身并不等于历史。尽管档案的作用就在于它的“公正性”和“真实性”,但实际上俄国档案文献形成本身及其目前受到相当限制的解密和开放方式,要求历史研究者必须小心翼翼地对待这种“公正性”和“真实性”。这就是说,只有经过研究者耐心细致地对他们所得到的文献资料进行考证、对比、分析,人们才有可能获得一幅相对接近于真实的历史画面。

我们提出这样要求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追求真实。我们要写的历史,不是研究者头脑中想象的历史,也不是别人要研究者按照他们的想象去描述的历史,而是客观存在的历史,真实的历史。不错,历史的确都是历史学家“创造”的。但是,作为历史研究者,其神圣职责就是尽可能真实地告诉人们以前所发生的一切,而要做到这一点的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条件就是发掘、解读和运用历史档案文献。

二立足专题或个案的实证性研究

一般出自个别,抽象源于具体,这个哲学道理在历史研究中也是通行的。既然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把握苏联历史的全貌,那么就必须从个别入手,从具体着眼。只有我们在总体上对苏联历史中的主要事件、人物、制度、政策都有了深入的考察和体会,才可能把握历史的全貌,而只有把握了历史的全貌,并对基本史实有了认同,才有可能思考和讨论隐藏在历史背后的问题。就目前中国的苏联史研究状况和条件而言,我们主张首先开展多方面、多层次的个案研究。

本课题所选28个专题,均是作者自报的,也是他们的研究所长和兴趣所在。其中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种情况:有的是综合论述整个苏联时期的某项政策或某一个领域的状况,如《苏联文化政策:从列宁到戈尔巴乔夫》、《“分离”还是对峙?--东正教会与苏维埃政权关系研究》等;还有的叙述一个时段的政策,如《在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的十字路口--新经济政策研究(1921~1929)》、《苏联30年代大清洗--一场震惊世界的政治悲剧内幕》、《重归集体农庄:40年代苏联农业政策的调整》、《战后初期苏联对东欧政策的演变--对苏捷关系的个案考察》等;有的研究某一事件的始末,如《历史性的转折:1917年俄国革命研究》、《政治危机中苏俄国家功能的转化--喀琅施塔得事件始末》、《悲剧是这样诞生的--“卡廷事件”与战前苏波关系》、《悲剧的产生:苏联犹太人反法西斯委员会的命运》、《难以做出的抉择:关于苏联空军投入朝鲜战争的历史考察》以及《勃列日涅夫主义与苏联侵捷》等;还有的专门讨论某一制度、政策或现象,如《苏联官册制度与干部状况研究(1923~1929)》、《大迁徙:苏联的特殊移民政策及其后果》、《与西方合作:斯大林的“联合政府”政策及其结局(1944~1947)》、《在朝鲜半岛的利益博弈:苏联与战后对朝鲜的托管政策》、《发出不同声音:苏联持不同政见者运动研究》等。无论在哪个层次或哪个侧面,无论题目大小,这些研究都力求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把问题的本质讲明白,都是要告诉读者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其实,历史就是过去的事情,历史研究就是讲故事。这样的故事越多,人们就越接近了解历史的全貌。“树木”见得多,离俯瞰“森林”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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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沈志华   编辑: 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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