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郭绍珍:惊回首1963(下)
2009年06月11日 11:58凤凰网 】 【打印0位网友发表评论

7,勘察队的咎队长

咎队长是农七师设计队最令我佩服的人。是我的老师。

他有新疆人特殊的容貌,身板结实,四方脸,络腮胡子,神态严肃,待人和蔼,是我们上海学生的长辈。他是新疆的测量,测绘专家。早年,他留学苏联,学的全是苏联的技术,满口的“波波夫平差法”,“高斯·格吕格投影法”。因此,我们全盘继承了他的衣钵——掌握的是苏联的测绘技术。

“步枪的射程是1200米,有效射程800米。”他站在讲台上,腰杆笔直,像个军人,“我们可以直接瞄准目标。可是榴弹炮和加农炮的射击距离是十几公里以上,你根本看不到目标,怎么办?导弹和火箭要打几十公里,基于上万公里,怎么瞄准?回答只有一个:地图!精确的地图!”

他的讲课深入浅出,一下子把我们吸引住了,他侃侃而谈地说:“地球上的每一个点,都有它的位置,通俗地说,有它的坐标,它的经度是几度几分几秒点几,纬度是几度几分几秒点几,导弹或火箭有自己的坐标,就可以计算出与射击目标的距离,是不是?”

我一听就明白了。这个问题,说穿了就是《三角函数》,我们在上海的高中里学过,不难理解。

他又讲起了《大地控制学》:“同学们,为了精确地绘制地形图,我们要在许多制高点建造三角架,每个三角架下面都有特殊的水泥桩子,而桩子上面有一个铁钉,这个铁钉就有经度和纬度。”

他把话锋一转又讲到地形图及地形图的测绘:“一座山在地形图上怎么表现?它不是水彩画,不是油画,挂在司令部墙上的军用地图,是看不到青山绿水的。山在地图上用等高线来表示。什么是等高线?我们粗略地一看,它像一棵树被剧断后的截面,一圈套着一圈,好像树的年轮。等高线,顾名思义,就是相等高度的线条。它是苏联专家高斯·格吕格发明的!”

在他的教育培养下,我们学会了使用经纬仪,平板仪和水准仪。懂得了测量的基本原理。这些知识,使我终身得益。

咎队长知识渊博,讲起苏联来,有说不完的话题。业余时间,他喜欢讲故事,听得我们哈哈大笑。他说,在新疆的许多民族中,他最喜欢的是俄罗斯族,他们勤劳,智慧,爱干净,每逢节日,他们在一直聚会,男人拉着手风琴,女人嘴上抹着口红,尽情地唱歌,跳舞。

“俄罗斯人盖的房子最结实,”他用不容置辩的口吻,赞美说:“那墙壁一米厚,粉刷得雪白,玻璃窗擦得铮亮!”

一年以后,我到了中苏边境的塔城,在那里见到了俄罗斯族的女人,我的妈呀,完全不是咎队长说得那样,那女人胖得我简直不敢相信,那腰粗得像只汽油筒,稍微夸张一点说,要我这样的两个小伙子,才能将她的腰抱起来,这些女人,壮得像一棵大树。

还有一次,他跟我们聊起天山。他神采飞扬,侃侃而谈:“从独山子市骑马,七天七夜,穿过三百公里的天山,就到了南疆的库车。可是,山谷越走越狭,两座山越靠越近,最后让一棵大树挡住了去路,那棵树堵住了一个山口!“

我们惊奇地张大了嘴,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不由着急地问:“那怎么办?”

他笑笑说,“只有在大树上掏个洞,让人和马通过!”

我们简直不敢相信,在上海的小弄堂里,哪里能听到这种故事?

“天山深处的悬崖峭壁,只有鸟类能上去。有时遇到独木桥,我们都不敢走,谁知道这是哪年建成的?木头烂了没有?能不能承重?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独木小桥无人过。’记住,你们以后爬山,不要垂直等高线走,要走之字型。”

咎队长的故事已经把我们深深地吸引,听他讲故事是一种艺术享受。

“天山到了七八月份,雪线开始上升,积雪溶化,大量的雪水涌进奎屯河,小小的山涧,有三百个水的流量,办公桌那么大的石块,在河床里飞快地冲下来,相互碰撞,变成小石头,最后变成细砂,所以天山里面有金矿。清朝时,口里来的犯人,就押到深山里挖金子。进去的犯人,从来没有出来过,统统死在那里了。有一次,我们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一只木箱,大家十分激动,以为发现了金子。我们十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打着电筒,到山洞深处,打开了那只木箱。”

“是金子?有多少?”我们忍不住地问。

“嗨,哪有什么金子?是一具尸体!“

“尸体?”我们大失所望,不甘心地问,“怎么会是一具尸体?”

“我们研究了一下,才明白,那是一个当官的,死后埋在山洞里了。”

后来,我经此为题材,写了一篇小说,刊登在《新疆文学》上。

给我们授课的还有“老广”,科班出生的测量学专家苏文征老师,水利专家台旭天老师等。

8,我的档案与我的命运

1963年年底到了。盘点这一年的事,我很有感触。

从9月16日离开上海以来的三个半月,我的生活道路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后来我才知道,有一样东西,从我工作以来,就像影子跟随着我,而且忽明勿暗地左右着我,那就是我的档案。

我还在蓬莱中学上高中时,学校就为我量身度造了档案。里面有我自己填写的家庭成分,成员情况,社会关系等。如果我不如实填写也不要紧,上海市南市区XQ派出所的警察,会为我补充他们认为准确的资料。由于我的二哥在1949年上海解放前,随国民党去了台湾,警察对我是格外关照,在我的档案里放了不少“黑材料”。二十年后,我的朋友把我的档案交给给我,很负责地说:“你自己看吧,如有不是事实的东西,你拿掉吧。”果然,XQ派出所的长官给我加了一些很坏的不是事实的东西。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入不了党,大概与我的档案有很大关系。

我这一辈子无党无派,所以也当不成官,这倒也好,杜绝了我贪污受贿的路子,没有到法庭上丢丑。即使是这样的一个被长官说成是“反革命家庭的子弟”,有幸被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农七师干部学校录取,这不得不使我对干部学校感激涕零,她给了一块干部的牌子,一门专业技术,一个中专学历,使我享用终身。

现在,我的档案还静静地躺在乌鲁木齐晚报政治处的绿色铁皮箱里,不过,它对我已经没有丝毫用处了。里面有什么,我清清楚楚,它不能说明我是怎么样的人,那厚厚的材料,只能彰显政工人员的丰功伟绩。

那是一堆废纸。在乌鲁木齐,收废品的,大多是河南农民,拉着板车到处转,一路吆喝,一公斤废纸,五毛钱,不,去年涨到八毛了。我的档案大约值四毛钱。在上海,这点钱不够坐一次公共汽车,在普通的公用厕所,大便一次两毛,我的档案卖成钱,可以上两次厕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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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郭绍珍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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