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太仓徐尔:插队岁月(一)
2009年02月25日 17:36凤凰网 】 【打印已有评论0

 

二 犁  田

牛的任劳任怨埋头苦干,已为世人知晓,但是,牛的感情丰富和极具灵性,若无亲身经历,实难体味个中情趣奥秘。

插队之初整个大队没有一台拖拉机,因此,生产队二百来亩农田的犁、耙,全由两头水牛来完成。

一进入立夏,吃到蚕豆,田忙也便开始了。农民嘴上常挂一句话:吃到蚕豆一天比一天苦恼,吃到黄豆一天比一天开心。这时,作为绿肥的紫云英连片被割倒。牛,这个农田大舞台上的主角便也进入了角色。

看敬安伯犁田,不啻是一种享受,那种潇洒神态至今仍历历在目。他右手握犁柄,左手掌牛绳,足登草鞋,披衣敞胸,。那件打着补丁的深色土布衣服被田野的风一吹,衣角高高扬起,把隆起的紫色胸肌轮廓分明地凸现出来。手中上下抖动的木犁犹如劈波斩浪的舰船,所到之处,绿色的"大海"倏忽翻起褐色的"海涛"。牛,负重奋蹄昂首挺胸;人,踩着犁沟阔步紧跟。泥土被翻了一个底朝天,乌来觅食,扑翅打趣紧紧围绕着牛的前后左右。

这的确美,一种原始之美,古朴之美。但现在想来,时至六十年代,我们周边的有些国家正在高速发展,牛犁田己经绝迹,而我们依然是一幅千年未变的农耕图。

生产队里的两条牛由二位老农掌鞭,他们是老把式,打从解放前就开始犁田了。犁田是个技术性特别强的活,借用当时一位大人物的一句话,牛也有"活的思想"。二个老农中一位是好人;一个是坏人--"四类份子"。坏人姓张名惠良,解放前夕有几十亩田,土改时被划上富农。他有一个兄弟,土改前夕刚满十八岁,赶上"末班车"刚巧"轧进",也有帽子,因此我们背后叫老大为大富。

这天上午,正巧大富在犁田。歇烟时我心痒手痒,走近大富,"来,让我试一试"。不容分说我一把夺过牛绳,按住犁柄。在此之前我己从敬安伯那里"批发"到了犁田的一点诀巧:叫牛开步就喊"嘘――嘘";行进之中,要让牛停下来则喊"嚎--嚎";要牛向右走,将缰绳往左边牛肚上轻甩;左走,只须拉紧绳子。

"嘘--嘘",我握犁撑绳,发出指令,摆正样子。谁料,牛不走,瞪着比鸡蛋大的眼睛,回过头来一股劲盯住我,气得我拿它没有办法。大富易手,也喊了同样两声,那牛竟不待扬鞭自奋蹄。这样一连试了二次都是老样子,大富对着我直笑,眼神里有点狡黠。

许是它欺生,许是它忠于主人,但我也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调包计。一个轮回犁下来,我悄悄上去,把它的主人换了下来。哈!这回你牛屁股上没长眼睛了吧。孰料犁柄上未热,老牛故伎重演--再回首。大富不说话一直冲我笑。这回我真的懵了,它与它的主人之间会不会有暗示或默契,从而"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关照大富不淮有一点任何声音,让我再试。谁知连试二次都如此,我又气又恼:你这只死老牛,不但不是好坏不分,而且对坏人情有独钟;而对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插队青年却大眼对小眼处处顶牛,难道你被阶级敌人的糖衣炮弹打中了?

我这个人爰琢磨,想了一夜都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我还是去问牛的主人。大富告诉我:"你犁田时犁柄上用的力不是太轻就是太重,犁出来的泥不是太浅就是太重,牛马上觉察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当然能知道后面是个生人"。啊!牛有此等灵性,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大富环顾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正色道:"以后你再也不耍来犁田了,你犁的田深万一碰到砖头,犁头断了,队里耍讲我搞破坏"。我顿悟:我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呀,有人会说我和阶级敌人勾勾搭搭 。

这时期"文革"还未开始,但极左思潮一浪比一浪高。大队干部在会上经常提醒大家:阶级敌人是鱼死眼不闭,是甲鱼剖腹心不死。他们说,某某地方坏人有本变天帐,某某队里坏人在牛食里拌引线害死耕牛。这都是有鼻子有眼睛的事。

我知道,大队里也曾希望队长阿林不耍让牛绳握在坏人手里,但阿林认为:富农份子不会害耕牛的,因为一旦耕牛出了问题,别人不找就找他,你赖也赖不了;再说他一家几口人都靠生产队吃饭,他不想集体也要想想自己的家吧。所以我们队里的牛绳一半在阶级敌人手中。

大田里的旱田很快变成了水田。这天,晚霞尽褪,暮色苍然,四野里雾气升腾,一派朦朦胧胧。大富照例把劳累了一天的牛牵回牛棚。忽然阿林关照他,还有一块田耍犁,不然明天一早耍等工。

望着跌膘的老伙计,大富摇了摇头,回家拿了二只粽子,塞进了牛嘴巴里……

仲夏天籁,皎月当空,夜风轻拂,乡夜似歌。如水的月光洒向葱茏的田野,洒向贫脊的村舍,也洒向奋力前行的"庞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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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徐尔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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