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学生之死
“想好好学习,却一看到课本就头疼,想着挣钱之类的,压力特别大;挣钱吧,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会,在学校里学的东西百无一用,想找份正当的工作都是那么难……大脑几乎要崩溃了”
本报记者 马金瑜 卫毅 发自河北
大学毕业生们合影留念,这是每年大学校园的一道风景,但今年多少会有些暗淡 图本刊记者 姜晓明
春天的大风裹挟着无数的黄土,在河北邢台还未开垦的棉花地里吼叫,撕扯着无数塑料薄膜的碎片,这些灰白的碎片和黄土一起飞舞着,在村子的巷道里像困兽一样翻转打滚,刘尚云家的窗户被这狂风冲撞得不时发出战战兢兢的声音,“咯噔噔,咯噔噔,咯噔噔。”
老婆在床上躺着,就这么躺着,已经躺了好几天,好像一个不喘气的死人一样躺着。儿子默默地坐着,眼睛望着脚上的手工棉鞋,好像那是一本读不完的老书。“咯噔噔,咯噔噔,咯噔噔。”
“啪”,狂风终于把单薄的窗户撕开了,窗户撞在墙上发出的声音,在这凝滞的屋子里,仿佛一声炸雷。刘尚云一惊,“腾”地一下从小凳子上弹起来,惊恐地看着发抖的窗户,仿佛那是已经死去的女儿的鬼魂回来了。他手张开,要走向窗户的样子,又把手垂下来,嘴唇都在抖,狂风“呜——呜——”地冲进来,在屋子里转着圈,嘶吼着。
女儿是在怪他吗?他又能怪谁去呢?女儿跳水自杀,这样年轻的凶鬼,定是死得不甘心的,在村子里没有办法安葬,唯一的办法只有去说阴亲,走“鬼婚”,把她许给另一个村的死人,才能在那里安葬。把那个车祸去世的年轻人的棺材也挖出来,两口棺材埋在一起,便是女儿的婚事。
“我最亲的女儿啊,不要怪爸爸,爸爸这就给你送钱去。”屋子里还有没烧完的冥币,都是红色的百元大钞的模样,“爸爸给你送钱来,你舍不得吃舍不得花,还有谁和爸爸这么亲近啊……”
他最后什么也不说,风好像穿过他的胸膛,把他浑身都吹透了,吹寒了,连眼泪也冻结在眼眶里。这些话,他要留着给女儿坟前烧纸的时候说,都说给女儿听。
儿子看看他,迟疑地走向窗户,停了半天,才慢慢把窗户关上。“咯噔噔,咯噔噔,咯噔噔”,屋子里除了这声音,便是一片死寂。刘尚云望着窗外昏黄的天空,呆若木鸡。
狂风刮着黄土,横扫村子里的大路,凄凉而枯燥。只有夏天,有时候,大路也会穿过一片碧绿的棉花地和苹果树林,麻雀、啄木鸟和喜鹊的歌声交错荡漾,似乎显出一些生机。
村子里穷苦而疲倦的人们,像很多年前一样头上系着块白毛巾,不管是在地里干活,还是在墙角晒太阳。春天的风里全是土和沙子。年年种棉花,地更贫了,保不住土。能晒会太阳也是福气啊。
“你们村最近有啥新鲜事?”
“我们这,我们这能有啥新鲜事。”
“日子怎么样?”
“我们的日子苦得很……最近刘家的女学生跳水死了,苦哇。”
“如今的大学生真是多如牛毛呀!”
如果不出去打工,家里的6亩多棉花地,就是一家人吃饭唯一的指望。从初中就开始不上学的弟弟总是问:“大学里啥样?”因为姐姐考上了大学,妈妈只好让弟弟早早开始干农活。
刘伟说:“就是学校的样子。”
刘伟没有告诉弟弟,刚到大学,“热闹,壮观,可是出去才发现,每所大学都是一样”。
2007年9月8日。学校开始迎接新生,已经是大二的刘伟路过石家庄信息工程学院,“门口挤满了车辆,却没有看到学生,但可以想象,学生是何其的多”。等她到了河北师大门口,“更让人大吃一惊,一条长龙似的队伍正在前进,教官则在一旁指挥着,学生正在陆陆续续地过天桥,几乎从桥头排到了桥尾,如今的大学生真是多如牛毛呀!”
石家庄的红旗大街是高校集中区,2008年3月1日,刘伟和同学去逛逛,“到了那里才发现,原来石家庄的高校如此多,一个挨一个,此时也感到了一丝压力。现在大学生真是越来越多了。”
刘伟所在的校区是石家庄的新开发区,以前是一片农田,比较偏僻。学校周围不算热闹。同系的大四男生说,刚来的时候,周围还有很多玉米地,路边的树还是他们自己种的。新楼和学校的广场也是去年才建起来的。因为是新建的校区,政法系的一个女生说:“好多都在建设中,第一感觉是特空。”
“无聊。”这个女生形容现在大学的生活,“有的课,老师拿着课本就开念,特没意思。”
但最初时刘伟还是很激动的,“大学的生活如同幼儿园、小学样”, “苦尽甘来,终于迎来了光明,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没有上过大学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想再没有比大学生活更美好的了。”
虽然感叹着“明明有文科的天赋,却选择了理科(好找工作),将错就错又选择了计算机,不感兴趣却又不得不学”。但运动会的加油呐喊、足球比赛时的欢呼和掌声,都让刘伟感到“团结友爱”,她深情地写道:“我爱我们的班集体,爱3班的每一个人,能和他们相识、相知,共度美好的大学时光,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2007年9月,刘伟21岁了,她在日记里为这个国家感到高兴:“看到他们都步入了大学的门槛,我为国家又多了许多人才而高兴,因为有了这些大学生,国家才有了希望,才有了生机和活力。”
当刘伟领到奖学金,她写道:“如今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
编辑:
李志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