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涛：是这个问题，但是你从另一方面，你说老师又怎么说呢。老师也说现在这个孩子，我们老师不能打不能骂，管也不行，不管也不行，这个孩子太不象话了。家长也会骂你怎么不管或者怎么着，他这个老师也出于一种。

查建英：不是，老师管，这本身就有一个基本的问题，其实我觉得他缺的是理解。就是我女儿上学的这些同学里边，有一些比如她原来是从国外回来的，到了这，突然发现中国学校不适应。是什么呢？老师尤其是班主任，他负责任，他老在说，你怎么不合群呢，这个小孩太不合群，他就有一个模子在那。他首先不去理解这个小孩，每一个小孩，有他自己的个性。然后你往往发现这个老师，我听上去都是很爱小孩的。就像你说的，很会宠小孩，他们经常有的班主任，那时候跟我的女孩来说，我简直对我们班同学，所有的同学都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我相信他也是真的，但他真担心这小孩怎么这么个性，这么怪呢，他怎么这么不合群呢，你看他的个性一定要调整，要不然将来他不好。

他首先一个模式，不是说每一个小孩都是个别的。比如说，就像我们高考大家都只有这条路了，别的想法都是不对的，怎么累，我也只能走这条路。后来我就发现我有一个小兄弟，他就说他的小外甥厌学症。人家家长就说你来谈谈，因为他自己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好学生，你赶快教育他，他自己也是上的名牌大学，后来他说跟这外甥一谈，发现这个小孩他厌学，但是他不是一个学习功课不好，而是他自己很有他自己一套想法。他说我干嘛要考试，要上大学，考不上我将来要自己创业的。比如我要开一个什么什么店，一个个性化的什么，他有一套想法的，我将来走自己的路。可是这种想法，他自己的父母也不理解，学校也认为这是一个落后生，你知道吗？所以这个小孩觉得心理很累，我觉得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梁文道：不过我想说的是有时候情况恰恰跟我们平常以为的相反，认为一个人越大，社会压力越多，他就越容易自杀，其实不是的。根据一般社会学经典的讲法，杜尔干的讲法，通常自杀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就是社会关系很疏离，甚至是很孤离的人，他才会自杀。

你像为什么年轻人都想过自杀，是因为年轻人的社会关系很简单，他不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欠太多人，他一想到我对得起父母而已。他其他的社会关系，社会责任，社会角色还没发展出来，但是你一个人越大，你的关系越多，认识的人越多，越紧密的进入一个社群的时候，你越不容易自杀。所以你看过去几年中国自杀率最高的一个地区，一个群体性是农村，就很多学者就说，为什么农村自杀率增加了呢？

查建英：而且女村女性，她是被留在土地上的。

梁文道：她被孤离了，你像现在农村都被掏空了，很多人进城了。整个农村当压力一来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社会网络。所以年轻人，我们要问的问题就是为什么今天中国的年轻人会那么孤离，表面上大家都爱他们，很疼他们。

查建英：所以其实你说起来，好像中国是一个目前热闹的，群体的，大家社会关系很多的地方，而美国是一个孤独的地方，你说到那，你都受不了。因为四周邻居都很远，但是实际上中国孤独的人，我觉得他要孤独起来，他比美国还要孤独。

窦文涛：而且他那种孤独是熟悉的陌生人。

查建英：没错。

窦文涛：你说周围认识很多人，可是他心里从理没有跟你接触过。

查建英：没有人接受他。

窦文涛：这很可怕的，《锵锵三人行》，广告之后见。

梁文道：而且我觉得这里面还牵涉一个很大的误会，我们总以为我们现代人对孩子那么好，全家人疼他，他应该不孤独，他社会关系好的很。恰恰相反，社会关系是什么意思，在这里讲的就是你的心里面，你成长过程你有多在乎其他人。一个社会关系越复杂，越丰满的人表示他心里在乎的人越多，尊重的关系越多，他会估计别人的感受，但是现在小孩，你所谓宠他，其实是助长他的孤离。因为他的世界里面，他会觉得我不欠任何人，所有人都欠我的。是我要什么你就该给什么的，我是完全可以自主的，我要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完全不用顾虑别的人，他不顾虑别的人，他其实没有社会关系可言嘛。

窦文涛：所以其实说到把孩子宠坏了，我觉得有些时候有些女孩子，有些男的也是很宠她，但是我觉得慢慢的都给宠坏，宠坏了的意思是什么？为什么说宠坏了？

查建英：绕来绕去又绕到这了，女朋友最近对他不好看来？

窦文涛：不是，我说为什么给宠坏了，就是你宠她，你就造就了她一生的痛苦，她永远不会满足，你看小时候一切都满足她的孩子，按说她应该很好。

梁文道：她会很疏离。

窦文涛：但是实际上她长大了，却会觉得什么人都欠我的，我得到多少，我也不够。

查建英：这里边有一个分寸，就是一方面我是赞成这种无条件的爱对一个幼年的人是非常重要的，这会使他更加自信，他永远有一个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