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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江:国家,利益集团和三鹿现象
2008年11月30日 10:55中国经营报 】 【打印

利益集团的相关性

中国经营报》:你谈到利益集团都想控制国家机器获得利益,今年刚好是美国的大选年,美国确实也存在利益集团左右政策的局面,这和中国国内利益集团的存在,左右国家政策,有什么不同?

王一江:在本质上,理论层面上,可能没有太大不同。在具体内容和操作层面上,大家经常提到的一个不同,是利益集团控制国家机器的途径,在中国与美国之间是有差异的。与此相关的另一个差别,是不是可以说,控制国家机器的利益集团,是一个很大的利益集团,在这个巨大的利益集团外部,不存在力量相当的有组织的利益集团。在这个大的利益集团内部,还有很多小的利益集团,比如部门利益,区域利益。因为同属一个大利益集团,这些小的利益集团之间的差异比较有限,之间的相关性比较强,相互制约的力量比较弱。

这种差异的形成,也许与文化、气候、地理有关。中国属于大陆性气候,自古以来洪水、干旱等自然灾害都特别严重,因此远古就有大禹治水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卓越的领导,动员和率领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与自然灾害作斗争,这样大家的聚居环境就可以得到改善,所以在历史上,中国人的一大优点就是组织能力很强。国家靠向社会索取获得财富,它希望自己控制的人口和疆域越大越好,国家的组织能力,决定了它能控制多远多大,因为中国人的组织能力很强,所以中国人即使在原始的通讯和交通条件下,也能建立起大一统的庞大帝国。这个历史与传统,对中国今天国家与利益集团的关系,是有很大影响的。

中国经营报》:那么应该如何使国家机器更好地代表不同群体的利益呢?

王一江:这里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中国政治改革的目标,另一个是实现这一目标的路径。关于前一个问题,从党内,到学者,都反复强调,要加强国家政治生活中的民主机制,这点中央在多个政治文件中都已经有明确表述。

我本人最感兴趣的,是从“大一统”向民主政治过渡的路径问题。我想这应该是个渐进的过程,大体经过应该是这样,随着经济发展,经济利益首先变得更加多元化,各种利益集团由小变大,由弱变强,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之间的相关性越来越弱,最后甚至可能产生比较大的对立与冲突,这样就要求国家更加广泛代表各方面利益,加强自己的协调功能。简单来说就是,这是一个经济发展带动政治改革,经济利益多元化推动国家政治生活更加民主化的过程。

举个例子。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地方政府事事都要请示中央,财政要统收统支,这样下面是没有积极性的。反过来,经济不能发展,中央财政也不会宽裕。为了调动地方积极性,发展经济,国家在财权与事权上对地方实行包干。实行包干后,地方就有利益了,地方政府就会去更加努力鼓励企业的发展,有时甚至会出现地方利益抵制中央政策的现象。

地方利益的发展,对国家政治机制提出了新的要求,怎样反映地方利益,协调地方利益,同时不损害全局利益,成为了更加突出的问题。

三鹿问题的根源

中国经营报》:三鹿毒奶粉事件不正是在这种地方利益背景下发生的吗?它是不是转型时期改革没有到位,必然承受的代价?

王一江:可以说这是中国特色改革过程中必然发生的一个现象。从改变“大一统”的角度来说,地方利益加强是一个进步。但是,从政治体制上来说,通过民主法治手段来反映和保护企业利益的体制还没有建立健全,因此企业主要靠与地方政府结成联盟来保护自身利益,而这也是符合地方政府利益的,这导致企业与地方政府关系过于密切。在有些利益问题上,地方政府甚至把企业的事看成自己的事,忘记了自己作为监管者的角色,忘记了自己代表的社会利益,不遗余力保护企业利益,这就为企业不尊重法律,漠视社会利益,同时无需承担相应的责任,创造了大环境和体制条件。

地方政府如此严重失职时,本来应该受到严厉惩罚,承担相应法律责任,但是,因为在中国地方政府又与其他利益团体有着密切关系,所以,对其监督与处罚,也变得薄弱和不及时。因此,像三鹿这样的问题,不闹到完全失控,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企业与地方政府都不会承担责任与后果。因为利益体之间的密切相关,类似三鹿这样的问题,在中国不仅难以避免,而且比比皆是。

最有效的监管是外部监管

中国经营报》:三鹿毒奶粉的事情到现在仍未结束,牵动举国,甚至蔓延到整个乳品行业,人人自危,陷入食品安全的空前焦虑之中。表面上看,这是一个简单监管问题,进一步看,三鹿事件只是连串事件中的又一个个案而已,国内控制手段不能说很落后,但却在关系重大民生的事件中屡屡出现监管缺位,深层次原因在哪儿呢?

王一江:代表国家行使权力的人,不管是质检部门还是地方领导,每个人推行自己利益最大化,而不去考虑毒奶粉出去了对千千万万的老百姓的影响。奶粉卖得好,对当地税收和政绩都有理想的后果,因此形成了地方政府与厂商利益的趋同。在利益趋同的前提下,自己监管自己,怎么能产生有效的监管?

在民主与法治社会中,并不是人们更加自觉或道德更加高尚。民主法治社会中,也有企业和利益集团会损人利己,或者至少存在这样的动机。比如日本也出现了毒大米事件。但在更加多元化的社会里,因为各个利益集团之间的相关性不是那么密切,还存在对立的利益集团,大家互相监督,平时就很有“没事找事”的味道,要“鸡蛋里面挑骨头”,找对方的错,如对方真有问题,更倾向于“有错必纠”,这就形成了有效的利益集团之间的“外部监督”。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不同利益集团要勾结起来做坏事,难度更大,风险更大。这种社会与政治结构的后果是,违法的成本更高,守法成为更加符合利益集团自身利益的选择。

比如,泰国总理沙玛,在电视上做了一个烧菜的秀,就被人指责为违宪,被迫下台了。在台湾,政治家之间也“掐架”很厉害,为了一个议员工作费问题,可以互相打得不可开交。作为议员,因为需要和群众接触,所以政府一年发给他几万台币,用于喝个茶,吃个饭,坐坐火车考察之类的。这笔钱数额很小,也很难管理,一般来说议员都习惯当做自己的钱随便花。但因为存在对立的利益团体,大家互相揪起来,这样的事情就需要向选民讲清楚,大家一点一滴的,把小问题都要挖出来,这样就解决了监管的动机问题。

中国经营报》:那么,如何产生有对立面的监管?

王一江:在利益集团相关性比较强的现在,谈外部监管还为时尚早,在内部产生对立面监管也很难一蹴而就。在现有条件下,还是应该强调加强人民代表监督的机制、加强媒体监督的机制、加强人民参政议政的程度等等改进的办法。

我对监管的改进还是有信心的。毕竟,经济在发展,社会在进步,社会利益变得更加多元化,国家机器的职能也会相应改变。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上世纪60年代,我们完全都不会想到还有食品安全和健康问题,大家都想,有东西吃就是好事。上世纪80年代,吃饱了就想着吃好了。90年代后,人民的生活水平进一步改善,使用奶制品的人才多起来。这次三鹿奶粉引起这么大的社会震动,表现出经济发展后,社会利益的重大变化,人民群众诉求的重大变化,它必然会导致国家监管机制的改进和完善,其中也包括对监管者监管的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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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一江   编辑: 黄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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