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老刘”反对吴祖光喝酒,所以他平时几乎滴酒不沾。我只见过吴祖光陪同来访的黄苗子在小酒铺里打过一次牙祭,事后还一再表态:“下不为例。”
一天中午,吴祖光却像着了魔一样,硬是拉着我去喝几两“高粱烧”,他还逗我说:“老刘与我天各一方,你应该比她更知心。”
我想回他回不了,干脆横下心,恭敬不如从命。
断断想不到,吴祖光才喝了两三口,便喊醉了,想躺在店主的小小阁楼上睡觉,他嘱咐我这个“小江苏”代向主编打个招呼,请半天假。
左弘怕醉酒出舛,让我去探望了几趟,可是楼门一直关得死死的,再敲再喊也没一点儿反应。
直到掌灯进辰,门才开了。吴祖光诡谲地笑了笑,悄悄对我说:“实话讲,我不是醉酒,而是醉书了。”
原来,吴祖光从佳木斯的一位业余作者手中获得一本人间书屋1936年出版的《牛天赐传》。老舍先生写的这部长篇小说失落多年,就连作家自己保存的手稿也在多次搬家中遗失了。老舍的夫人胡絜青曾对吴祖光说过,这是老舍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并且真诚地表示,倘若日后找到了,还要烦请吴祖光改编成剧本,搬上舞台或者银幕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吴祖光如饥似渴地拜读了这部作品,沉醉在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艺术世界中,好久都难以自拔。
吴祖光是一位颇有“心计”的大才子。他担心夜长梦多,惹事生非,决定翌日亲自借故去一趟嫩江县城,请他的一位老世交设法将书转交给胡絜青。
剧作家说罢,又举起酒瓶仰着脖子吹喇叭似的喝了几口,这才真正醉了,而且醉得如痴若狂,直喊“痛快!痛快!”他还哼起了妻子新凤霞爱唱的《花为媒》戏词:“鱼儿在水,鸟儿在天。活泼了流水,生动了蓝天。巧儿嫁人,比神仙还快活……”
丁聪画“鬼”
早在如皋中学读初中时,我就知道丁聪是享有盛名的《人民画报》主编,欣赏过无数署名“小丁”的漫画作品。
在这不成方圆的小小天地里,丁聪却是“校长兼校工,上课带打钟”的编务主任,从封面到插图、刊头、补白、尾饰,乃至画版描样,都是他一个人包办。
丁聪虽是拿画笔的,双手却颇有力气,动不动要挑战“小江苏”,和我扳手腕。有时他练石锁,一连十多个回合都不面红脖粗,不见喘一声粗气。
丁聪说,在临近北纬五十度的北国之巅生活,自应有雄浑浩渺、开天辟地的气派。
一次,丁聪接到以绘画戏剧人物著称的画家高马得的来信,索要一幅“小丁”的最近自画像。丁聪苦思好久,又反剪双手在屋内踱了几圈,突然一摆手,对我说:“‘小江苏’,你看我丁某最明显的特征是什么?”
我讲了几点,都被他否定了。
正在狐疑猜揣时,丁聪却嘿嘿一笑:“说不出也难怪,因为你还太年轻。”
丁聪摊开画纸,先画了一双右边大左边小的眼睛,然后笔锋一转,勾勒了个椭圆脸廓,再“刷、刷、刷”几笔,落下周仓似的乱胡须。
丁聪考我了。他问画的是什么意思?
我凝思片刻后才感悟道:“这幅画名为‘自画像’,实则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泛指一群被打成‘右派’的知识分子。右眼大,以示他们洞悉世事,胸臆开阔,乐观豁达。大胡须,自然是指遍生荆棘野草、人烟稀少的北大荒的荒芜之地。”
我亦提醒丁聪一句,他忘记给这个“形象”画上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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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徐珣
编辑:
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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