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闻天是在他所在的华东组的会议上作长篇发言的。这个组的召集人是以反“右倾保守”而正在走红的“左”派代表人物柯庆施。他早已看透张闻天那按捺不住的心态了。所以,21日上午会议一开始,他便以一种彬彬有礼的口气发出了邀请:“洛甫同志,是不是你来谈一谈?”
这种“邀请”是显而易见的,潜伏着很大的危险性。而张闻天却没有理会它,他以近似绅士的派头环视了一下会场,用两个手指扶了扶深度的近视眼镜,开始侃侃而谈。他以外交家的从容态度,回答一些人用插话方式提出来的一些质疑,耐心地倾听别人的发言。质问也好,粗鲁的插话也好,都不能干扰他清晰的思路。质问插话一完,他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讲下去,直到把自己要讲的话讲完,才如释重负似地舒了一口气,端起茶几上的青瓷杯来呷了一口茶,小心翼翼地把面前摊开的发言提纲折好,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柯庆施的不同看法和有些同志的偏激情绪,张闻天并非没有察觉,而是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在张闻天看来,彭总的“意见书”是理应得到支持和赞扬的,因为它所代表的才是我们党的正气,他的意见传达的才真正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心声。像彭总“意见书”中那样一些非常难得的真知灼见如果在会上得不到支持,反而受到冷遇,那才是我们这样一个无产阶级政党的莫大耻辱呢!
黄克诚、周小舟、张闻天的发言,还有许多同志虽然不很系统但观点鲜明的发言,都是对彭德怀“意见书”的有力支持。彭德怀的信是为人民“鼓咙胡”,他的“鼓咙胡”在庐山引起了巨大的回响,这回响是那样强大、猛烈,就像8月钱塘潮一样呼啸奔腾而来,势不可当。
张闻天和彭德怀不在一个小组,事先张闻天也没有对彭总说过他将在华东小组会上发言。只是在发言之后,7月21日傍晚外出散步的时候,张闻天在树林里遇到彭德怀,才走过去说:“彭总,今天我对你的信支援了一下。”彭德怀随口说了一句:“我不要你支援。”说完就转到别的话题上。临分手的时候,彭德怀问了一句:“你发言尽谈了些什么?”张闻天说:“晚上我把提纲送给你看看。”
当天晚上,张闻天派秘书把自己的发言提纲(实际上是发言草稿)送给彭德怀,由于字迹模糊,涂改得较乱,看起来困难,彭德怀让参谋把稿子念了一遍。彭德怀听完之后说了一句:“张闻天讲得不少啊!”自己的意见被别人理解,有人支持,彭德怀当然感到高兴和宽慰,仅此而已。他既没有对张闻天的发言加以评论,事后也没有再与张闻天谈起他的发言。就这样,在会议期间两个人完全属于正常的接触,后来竟成了什么“军事俱乐部”有组织的“反党活动”。
在分组讨论“意见书”的几天里,毛泽东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他对各组讨论的情况一直是十分关注的。他仔细阅读会议简报,接连分头召见持各种不同意见的代表人物和各组组长谈话。
鉴于有的同志在发言中提到“意见书”中有些提法和分寸需要斟酌,彭德怀在小组会上又作了几次发言,反复说明他给主席的信,是在听到会议即将结束的消息之后仓促写成的。他承认他的信在文字上、逻辑上的确有不少缺点,有些提法不够准确、严密,未能充分表达他的本意。他欢迎大家对信多提意见。他说他的信原是写给主席个人参考的,他建议会后把信收回来,中央留下存入档案。
事后证明,彭德怀的这些完全出于诚意的解释、说明、要求都是徒劳的。他的信已作为“反党罪证”牢牢地掌握在毛泽东和少数“左”派人物的手中了。
对“意见书”持反对态度的人,为数不多,能量颇大。但在7月23日毛泽东讲话以前,他们很少发言,发言时也是笼统、含蓄地提到彭德怀的信“不是个别词句和分寸问题”,“是看问题的思想立场有问题”等等。比较尖锐和鲜明的反对的意见,不是在会上,而是在会外,在餐厅里和树林里表现出来。在餐厅就餐时,有的同志就对身边的人说:“‘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这是指的谁?……为什么说‘有失有得’?……还有,说我们处理经济问题时,没有处理政治问题那样得心应手,这又是指的谁?我看这些话都是有所指的。”
有人明确说彭德怀的“意见书”“刺”很多,“是影射毛主席的”。更有人加以发展和推断,说“既然是‘小资产阶级狂热性’,就是路线性质的问题,路线错了,就必须改换领导才能纠正错误喽!”
应当说,在持反对意见的人中,多数人也是一片好心。他们在从彭德怀的信中仔细挑“刺”的时候,也并无恶意,他们主观上是在忠心耿耿地维护党的利益,在那个时代,维护党的利益当然就要无条件地维护毛泽东的最高权威。
当然,其中也有少数是持有顽固的“左”的观点的人和个别怀有卑鄙个人目的的人。不过,这些人的面目当时并不明朗,他们有的沉默,有的听完别人发言还附和几句。整个会议气氛就像仲夏雷雨即将到来的闷热天气一样令人窒息、烦躁。两种力量在周旋,在凝聚,在角逐,在暗中对抗。之所以迟迟不明朗,是因为还缺少一个“引爆”的决定性因素——毛泽东还没有明确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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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彭德怀传记组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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