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应该做爷爷的年纪,女儿子韵满9岁了,人生之坎坷不言自明,对女儿的溺爱也不言自明。这些天女儿十分高兴,因为她在学校的语文兴趣班考了第一,女儿继承了我的自卑与敏感,在学校从来就是一只丑小鸭,看见她在同学的簇拥下不能自持的样子,我暗暗担心,人生该不会有轮回吧?封存多年的记忆把我的思绪带回到感觉上并不遥远的童年。
魂殇之二、下乡:不管你成绩多好,量你也升不到学
重庆39中学初64级5班有三个出身成份好的同学程温斌(自称家里是推船的)、陈森林、宋同福。三人身强力壮经常暴打体弱的同学,本人体弱且出身不好更是被欺负的对象。三人学习成绩出奇的糟糕,特别是程温斌经常是手上、脸上、书本上到处弄些墨迹,仍然只能得零分。初中三年我都是班上的学习委员,程温斌抄我的作业从自愿到强迫,一次我稍示不满,他踹了我几脚后,居然跑到讲台上去活灵活现地表演想象中的解放前他们家大雪天提兜兜到我家讨饭,被剥削阶级的我父亲一脚踢出门外的情景,逗得全班男女同学哈哈大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屈辱的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事后,程温斌丢下一句话:“不管你成绩多好,量你也升不到学”。1964年8月,程的这句话不幸言中。39中64级5班52名同学几乎全部考上高中和中专,只有少数几个和我一样家庭出身有“问题”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同学落榜了。一向健谈的班主任邓时才老师沉默了,收拾了几本他自己的书递给我后一言不发地离去。
1964年毕业考试刚结束,银行工作的母亲到龙门浩街道办事处组织储蓄,街道办事处于子力书记交代完储蓄工作后,拿出一张纸单宣布:“无产阶级教育要为阶级斗争的政治服务,下面念一下上级通知龙门浩地区本届应届毕业生中家庭出身有问题,中考不予录取的80人名单”他念完后马上布置各部门分任务,包干负责动员下乡。为确保把每一个对象迅速动员下去,街道办事处制定了包干到人、轮番进屋轰炸、各种手段齐上等工作方法。
南江县正直区朱公林场知青贺树全,时年15岁,父母双亡,家中兄妹三人全靠20岁的兄长在南岸区供电所打临工为生,其妹年仅9岁,街道办事处为动员贺下乡,通知供电所停了贺的兄长的临时工,兄妹三人断了生活来源,无奈之中只好下了户口;
南江县正直区黑潭公社知青贺亚伦全家老小9人,靠其父在南岸区龙门浩小学工作维持生计,街道办事处采取分批进屋24小时轮番轰炸战术,最后干脆通知学校停发其父的工资;
南江县正直区黑潭公社知青耿建国家中的米缸子被街道干部贴上了封条,不准开伙;南江县正直区黑潭公社知青罗华溪1964年仅12岁,小学尚未毕业也被动员下乡等等。
同时,南江县知识青年安置办公室主任孟金邦等来渝在南岸区人委礼堂、上新街电影院、邮电学院等处举办报告会,大讲青年运动的方向,说南江是红色的革命根据地,是玉石大街金铺路,伸手摸鱼,苹果碰头,天麻银耳随处可拾等。孟大主任70年代初手握推荐知青上工农兵大学权柄,炙手可热,终因以此要挟威逼玩弄女知青多名,事情败露民愤太大受处罚。
妈妈听到80人名单中有我,在当时的情况下,早已惊恐万分,生活在逝去父亲阴影下的孤儿寡母本来就是暴风骤雨中风雨飘摇的惊弓之鸟,全家人赖以生存的母亲如果政治上再出点问题,一家人怎么生活呀?望着哥哥姐姐的眼光,15岁敏感的我清楚地知道生我养我的故乡已经没有了我的安身之地,厚爱我的班主任邓时才老师和我用了一生的时间来回忆珍爱的校园生活将永远离我而去。临行前集中住宿的两路口公寓里,睡梦中泪水浸透了枕头。学校上课的钟声条件反射地将我惊醒,我茫然地看着窗外,校园的钟声今生已与我无缘,陌生的同伴们,我将和你们一起去那遥远的地方—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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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老柯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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