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小五:我的前半生--从“狗崽子”到知青
2009年10月09日 17:07凤凰网知青 】 【打印共有评论0

上山下乡专业户

文革中,我们全家人陆续离开了城市,到广阔天地修理地球去了。1971年初,我的家人分别在:

父亲(国家干部):河南西华县红花集公社插队。

母亲(国家干部):河南开封县杏花营公社插队。

大姐(68届中专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

哥哥(66届初中生):河南社旗县永红公社插队。

二姐(68届初中生):河南固始县汪棚公社插队。

三姐(69届初中生):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

小五(70届初中生):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

家里的东西,家具什么的,都随母亲搬到杏花营去了。家里其他同志都是铺盖一卷裹上几件衣服就走了。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去兵团时15岁,身高168厘米,体重90斤,营养相当不良。其实,我挺乐意去兵团的,因为我在学校很不开心。我念小学是在省实验小学,同学们的家长大多是省直单位的,其中不乏“走资派”和出身不好的。反正大家彼此彼此,谁也不歧视谁。上了初中可惨啦!同学们的家长大多是搬运工人和建筑工人,我这个爷爷、姥爷都是地主,父亲是走资派的双料“黑五类”子女,生活在那个时代社会的最底层,历尽沧桑,受尽人间屈辱。当今年轻女孩儿的梦想,大多是遇见白马王子,过上幸福的生活。而我年轻时的白日梦是:我其实是贫下中农的女儿,后来被我的父母收养的(在此向天堂中的父亲母亲致歉)。那时做梦都想根红苗正过着自尊自信昂头做人的生活啊。

当年,对于下乡,没有感觉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因为大家都一样,那是千百万同龄人的共同命运啊。人家红五类子女还下乡呢,我还有什么说的。

难忘兵团绿

在兵团,和老三届的知青相比,我和三姐成了小不点儿。干活时不觉得咋的,到了雷打不动的“天天读”,就显得极其没有文化。实际上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三姐,是连里的政治学习骨干,她用每月五元的津贴费订了一份《人民日报》,还鼓动我通读毛选四卷。我如偷懒,平时温文尔雅的姐姐会厉声呵斥:“人家书都写出来了,难道你读一下就不可以吗?!”姐姐从小酷爱读书,回城后,姐姐通过自学考试,以优异的成绩拿到英语和文秘两个文凭,这是后话。

内蒙兵团隶属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区,连以上干部是现役军人,班排长多是退伍的老兵,还有十余万全国各地的知青。我们的任务是“屯垦戍边,亦兵亦农”。我们的口号是“扎根边疆,红在边疆。建设边疆,保卫边疆。”。15岁到22岁,人生的花季,我是在兵团度过的。7年的兵团生活,最难忘的就是那身肥肥大大的军装。在那个崇尚英雄主义的年代,穿军装是很时尚的,是根红苗正的标志,也是身份的象征。那种感觉相当于现在穿世界名牌时装,一个字:酷!我的父母是文化人,都出身于地主家庭。虽然他们青少年时就投身革命,文革中照样进了“牛棚”。我这样的“黑五类”子女,想参军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所以,当我穿上“兵团绿”的军装,成为一名保卫祖国边疆的革命战士,真是心潮澎湃,激动万分,热泪盈眶啊。终于找到了组织,扎到革命堆里啦!那心情相当于现在的“二奶”突然有了个名分似的,被认可的感觉真好啊!

我曾经生活、战斗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序列,虽然是生产建设兵团,但是我也曾经是个“兵”--打过枪,投过手榴弹,站过岗,挖过防空洞,长途拉练,夜间紧急集合时1分钟内全副武装冲出宿舍……;我在机器轰鸣的车间里纺过纱织过布;去大青山采石场搬运过石头;盖过“干打垒”的土坯房;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拔过麦子;通读过毛选四卷,背诵过三十五首毛主席诗词,学习过N种马列著作;还认真研究过怎么把坦克打趴下。

在兵团,穿的是“兵团绿”军装,面料是平纹混纺棉布,洗后很快就褪色;吃的是玉米面、高粱米。玉米面做的“钢丝面”只能趁热以急行军的速度吃,凉了就象钢丝似的嚼不动啦;住的是自己盖的“干打垒”土坯房,冬天如果不生火,会冻到骨头里边超级痛。别以为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我们都象苦黄瓜似的怨天尤人,无精打采。我们写诗,赛诗,唱歌,跳舞,表演节目。拉练时,我们唱:“野营训练好,千里红旗飘。毛泽东思想指方向,士气万丈高。铺冰卧雪吃大苦呀,爬山涉水耐大劳。练思想,练作风,练战术,练技术,这样训练好,这样训练好!”遇到水沟水坑水渠什么的,还会来个劈叉跳一跃而过。我们唱的最多的歌是:“我们是毛主席的兵团战士,我们是战天斗地的勇敢闯将,向着荒山野岭进军,让荒漠沙滩献出米粮。……”“军号嘹亮,红旗漫卷,我们的军队雄壮威严。一切围绕红太阳转,沿着两个决议指引的道路奋勇向前……”“蓝天做帐地做床,黄沙拌饭可口香。狂风为我送歌声,广阔天地摆战场。要用我们勤劳的汗水把乌兰布和来浇灌,要用我们战斗的歌声唤醒那沉睡的阴山。”

在炎炎烈日下拔麦子,我体会到“粒粒皆辛苦”的含义;在机器轰鸣声中,我更深刻理解了什么是“伟大”和“崇高”;在阴山脚下的靶场,我感到战士肩上的重任;在绿浪无边百花盛开的草原上,我发现这浩浩荡荡,蓬蓬勃勃的花海,才真正称的上“鲜花怒放”。

77年恢复高考,我刚从内蒙调回郑州,就凭七年“屯垦戍边”的生活经历和小学五年级的文化水平,压根就没敢报考,能从内蒙回来我已经很知足了。

知识改变命运

80年代,改革开放了。国家不认在文革时期所读的学历。必须参加初中和高中的考试,考试合格才能承认新的文凭。上初中数学补习班,第一课就听的一头雾水。下课后,老师问我是哪一届的,是不是听不懂啊?他说:“你们这一届小学都没上完,小数分数都没学,咋能听的懂呢?唉~,你以后可以不来了。”那天正值深秋,阴雨连绵,我打着哆嗦走回家,心里满是委屈,愤怒和无奈,脸上泪水雨水横流,有种被社会遗弃,被从“大堆儿”里择出来的恐慌感。初中文凭都考不上,以后咋混啊?咱们中国老百姓干什么都随大流,最怕和别人不一样。大家都有的你没有,那么你就很另类,随不上“流”,扎不了“大堆儿”,被择出来,入了另册,成为一只白乌鸦--那就死定啦!

读书少,没有文化,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什么时候想起来,心都是酸的。同事说我出身书香门第,应该报考大学。我想也是,父母的学历比我们姊妹五个都高,我不能这么浑浑噩噩地虚度一生,我下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

为了迎战高考,我开始了紧张的学习。数学,是从小学四则运算开始复习的。语文,政治,历史,地理靠死记硬背还能奏效,关键是数学,如果考0分,就失去了录取资格。急的我天天上火,满嘴起泡。高中数学唯一能看懂的只有“集合”。我就把“集合”学深学透倒背如流。进了考场,第一题就没看懂,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也不知是啥意思,吓的我差点没晕过去。再仔细看,有一选择题是“集合”(此题3分)!我毫不犹豫地答了题,如释重负。考完别人问我,选择题为啥不答呀,瞎蒙也能蒙几分,白给你送分呢你都不要傻冒呀你。我说要是瞎蒙老师会以为“集合”作对了也是瞎蒙的呢,那就太对不起自己啦你说是不是?

这是我一生中考的最费劲,最珍贵的3分,它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后来呢,当然是考上啦!

今年将要中考的儿子和高考的外甥女听说我数学考了3分的轶事,乐不可支,笑的前仰后合。任凭我怎么解释,他们也弄不懂那个年代是怎么回事儿。是呀,在寓言中,狼想吃小羊还要找个借口呢,可文革中,学校里批斗老师连借口都不用找,“知识”就是一种罪过。“那时的人都疯了吗?”面对孩子的们的困惑,我泪流满面。

20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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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五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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